殿中数百支蜡烛熊熊燃烧,烛火辉煌,恍如白昼。地上铺设织绣兽纹波斯地毯,脚踩上去像踏足云端一般柔软,四面镶嵌宝石的珠帘轻轻晃动,斑斓华丽,流光溢彩,墙壁上精细的金漆雕刻壁画似在闪颤的金光中潋灩浮动。

瑶英晃得头晕眼花——摸黑进入圣城,没看到王宫全貌,她以为王宫和她傍晚所见的那片土崖一样雄峻冷肃,不想正殿居然如此华美靡丽。

可想而知王庭有多么富裕。

难怪两代北戎可汗都对王庭志在必得。

般若和其他几位亲兵跪在内殿榻前,神色哀戚,双眼哭得通红,看到瑶英被带了进来,立刻跳了起来。

“妖……”

瑶英没理会他,走到旁边的书案前,一挥而就,写出她知道的药方。

蒙达提婆拿起细看,失望地摇摇头:“这个药方中起奇效的当是这个水莽草……贫僧带来的所有药物中,没有能代替水莽草的。”

“水莽草?”瑶英眼神闪烁了一下。

床榻旁传来哇哇的大哭声,般若大叫:“法师!”

蒙达提婆疾步走到榻前,看着床上面如金纸的昙摩罗伽,长长地叹了口气。

瑶英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视线落到昙摩罗伽脸上。

烛火照耀,他躺在白底绣金纹的衾被里,眼底青黑,双唇惨白,俊美的面庞上爬满虚汗,两道浓眉紧紧皱起,显然在极力忍耐痛苦,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衾被掀开的一角露出他肿胀得近乎发黑的双腿——这些天,他居然就是靠着这双腿上马下马,坐在马背上号令千军的吗?

要不是亲眼所见,瑶英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男人就是前几天那个率领千军万马吓退海都阿陵的佛子。

那一道道如群山移动的洪流曲线中,唯独他一身绛赤色袈裟,耀眼夺目,睥睨天下。

身姿清朗而伟岸。

有谁知道他当时正咬牙承受着可怕的病痛折磨?

这个男人的意志该是何等的坚韧,才能让他支撑到今天?

他是圣城的王,是西域百姓心目中的神,所以即使痛不欲生,他也得一肩扛起这个注定陨落的佛国。

瑶英不由得心生感慨,上前几步,揭开锦被。

般若大喊:“你想干什么?!”

瑶英看都没看他一眼,掀起昙摩罗伽的袈裟,手指摸了摸他肿胀的腿,“取些热水来。”

般若大叫着要亲卫赶走她。

蒙达提婆拦住般若,问瑶英:“热水?这样不会加重肿胀吗?”

瑶英看一眼昙摩罗伽,这些天她始终不能接近他,每天只能远远跟在队伍后面仰望他出尘脱俗的傲岸身姿,现在离得近了,她发现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丰神俊秀,即使在病中,依然是眉目如画。

她道:“我以前在赤壁的时候,见过一位神医为别人诊治,那个人和他的情形差不多,热水,针灸……这样可以暂时减轻他的痛苦。”

就算救不活他,至少可以让这个心怀慈悲的和尚少一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