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这样白拿别人的钱,还不如去杀人。」
石之轩笑道:「原来戚姑娘是个怕麻烦的人。」
我点点头,说道:「除了住的地方有点逼仄,其余我都还习惯,我准备等春天进山林打猎,换一些钱买个大一点的房子,反正战乱频频,就算洛阳的房子贵,别处的房子总有价低的,我又不挑。」
石之轩忽然问道:「戚姑娘可喜爱江南景色?」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嘴角上扬的石之轩,他这是在……邀请我?
石之轩的眼神温柔而缱绻,语调轻缓,仿佛在引着人进入梦境,「之轩近来常在扬州,虽则风景不如苏杭,却另有一番意趣,城中多曲音,春景独绝,且已安定,不似洛阳战火连天,惹人心烦。」
我有那么一点动心。
毕竟我还没过过什么安定的日子。
我问石之轩,「你请我是准备供养我的意思吗?」
石之轩笑了,语气中透着笃定的意味,「倘若有一日之轩落到要靠姑娘保命的时候,姑娘救不了我。」
我懂了。
石之轩是个靠脑瓜子搅风搅雨的男人,对自己的脑瓜子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如果有一天他失势了,就证明他的脑瓜子出问题了,还有,堂堂邪王对於自己的武功自然也自信得很,若非如此,当初被宁道奇胜过一招之后,他就不会气得弃家而走,间接导致碧秀心趁机偷看不死印法走火入魔而死。
如果有一天他的脑瓜子和武功都救不了他自己了,他大约不会再想要活着了。
可这样,养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问石之轩,他却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眼神里透出一股风流韵味。
自古少年爱熟-妇,像我这样涉世未深的少女,被这样成熟有味道的男人吸引,当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居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认认真真地收拾了东西,准备跟着石之轩去江南。
然后我就坐上了侯希白的船。
侯希白已经醒了,只是得有半年不能动武,他的脸色比我见到他的那天要白得多,在小厮的搀扶下艰难地来向石之轩行了一个礼之后就走了,全程只是看了我一眼。
就好像打伤他的那个人不是我一样。
到底是个魔门中人。
我忽然想起了婠婠,我问正在作画的石之轩,「你知道婠婠最近在做什么吗?她会不会一直待在洛阳?」
石之轩说道:「看师妃暄的行踪便知,阴癸派几十年如一日只知盯着慈航静斋。」
我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石之轩换了一支画笔,晕染了些浅黄色的颜料,我没怎么看过人画画,但发觉石之轩换的颜料实在太多了,不由得走近了去看。
石之轩正在勾勒衣袖。
他画的是我。
和侯希白色彩缤纷的画风如出一辙,青山秀水,衣袂纷飞,画的是我在船头吹风时半回过头朝他看来的模样。
说实话,我并不好看。
但在石之轩的笔下就仿佛生了魂灵似的,那矮矮的个头因为没了别的参照,立在一片天光水色之间,显得窍细而瘦弱,他也并没有把我画得多好看,乱蓬蓬的头发仍旧被风一吹就散,仿佛个披头散发的疯子,但就是那一片淩乱的发丝之中,蓦然生出那么一双锋芒锐利的眸子来,撑起了大片的山水空白,霸气直透纸张,看得我这个入画之人脊背一寒。
我过了好久才从画里清过神来,见石之轩仍旧在认真地描绘,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问道:「我的眼睛有那么,那么……」
我一时竟然有些没办法形容画里的那双眼睛。
毕竟我没有读过什么书。
石之轩将衣裳上的最后几笔勾勒完,这才抬起头,轻轻地笑了,说道:「旁人画的是形,之轩画的是意,戚姑娘在之轩的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石之轩叹气,说道:「三十年间寻绝色,临老才知其中意。」
他看着我,慢慢地说道:「希白眼里只有皮相之美,却看不见有些人皮相之外的漂亮,可惜我已老了。」
我待了待,下意识地说道:「别这么说,算什么老,你还不到八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