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天气窝在房间里守着冰盆是最痛快的,但这里订婚双方见面得避嫌,不可同处一室,哪怕像现在这样四个人坐在亭子里下棋,不远处的树底下也是守着仆从的,好几双眼睛时不时扫过来一眼,防贼似的盯着自家未来姑爷。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下山,天不那么热了,也不到宵禁的时候,我还没开口,李恬已经准备告辞了。
林大人更是连顿晚饭都没留他们,送瘟神一样地把他们送走了,也许是撵,反正撵走两个准女婿之后,林大人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可能这就是外甥和女婿的区别。
我觉得这一天过得很没有意思,但显然我的想法和林诗音背道而驰,她觉得这一天有李恬陪着,简直过得不能再开心了。
也许这就是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的区别。
我叹了一口气。
然后准备在晚上找补回来。
李慎在林府的那几年,是见过我用轻功的,还不止一次,有时候是我从外面偷渡话本,有时候是我半夜溜出去打野食,我倒是可以提前规避他,但看在那张生发秘方的份上,我没有瞒骗他,甚至还提过可以教他之类的话。
后来,后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毕竟李慎看上去也不是有那个毅力可以每天跑八个时辰打基础的人。
之所以回忆那么多,是因为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半夜出现在李慎的床前,他睁开眼睛看到我,却一点都不震惊。
我一屁股坐在他的床头。
李慎半睁半闭着眼睛看着我。
我说道:「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月亮很圆,很漂亮。」
李慎的声音不甚清醒,说道:「月亮本来每个月都会圆两三天的。」
我的意思是想让他自己提出跟我出去赏月。
李慎说完话,就像半梦半醒似的又闭上了眼睛。
我推了推他,没推醒。
李慎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按住了我的手。
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手背上,带着一点暖热的气息,由於被他按住手,我的姿势也从俯身变成了撑在他身侧,我的头一低,少年身上干净如同暖阳般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我几乎是立刻就起了邪念。
然而我也是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李慎的房间隔壁就是老李探花,住在李园的时候,我没少见他一大早起来把所有人一起吵醒,然后得意洋洋吃早饭的情景。
假如我现在掀开李慎的薄绸被褥躺进去,我可能明天一早收获的就不是会替我说话的老李探花,而是个气到猝死的老李探花。
我遗憾地放弃了蹭李慎被窝的想法。
然后去蹭了林诗音的被窝。
隔天就不是休沐日了。
朝廷官员一个月才有一天的休沐日,像李慎这样还需要学习的,一个月能有三天的休沐日,他还有两天的闲置时间。
我坐在家里等他,没等到他来看我。
我有点不高兴了。
林诗音安慰我,「你们婚事都定了还怕什么?我看二表哥那边也不是没有意思的,他只有对着你的时候才笑得那么好看。」
我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林诗音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不在你面前的时候,他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多少次,可是对着你,他总是笑,这就是喜欢啊,我就是这样的……」
她说到后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红红的。
我回想了一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确实记得他常常会对我笑,对一个惜笑如金的少年来说,大概……这也可以被称作喜欢的?
林诗音见我冲疑,立刻说道:「旁观者清,你那么容易看出来我喜欢表哥,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倒分不出来了?」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我准备仔细回想起和李慎相处的细节,我需要冷静地分析。
就在我仔细琢磨的时候,我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立刻竖起了耳朵。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有人从外面进来,脚步声比平时稍微轻快一些,时不时有玉石敲击之声从他身上传来,这个动静,只有李慎了。
我回过头,看向不远处枝繁叶茂的藤花墙,随着脚步声临近,不多时,一身雪锦白衣的少年抱着一罐瓷棋盒从墙后走出来,他带着些浅黄色泽的卷发从发带里散乱了几缕出来,活活泼泼地跃动,阳光下宛若融金,明亮而柔软。
和我的视线一对上,他就笑了,宛若花苞初绽,美玉溢彩,让我的心忍不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我叹了一口气。
我始终是个多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