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那对母女,可比红袖有诗情画意的多了。秋姨娘和程帛都披着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斗蓬,在月光下缓缓漫步。她们两个今晚在张憇处盘桓许久,却根本没见着张劢的人影:听说是军务繁忙,一直没回来。
月光下程帛窍细的身影分外可怜可爱,秋姨娘幽幽叹了口气,替她紧了紧斗蓬,低声说道:“我没办法久留,明儿便回了。你再住几天,月下漫步也好,花间抚琴也好,让人知道你的美,你的好,明不明白?”
程帛鼻子一酸,无言点了点头。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不得相见,是自己命中没有这缘份么?为什么呢,分明一个是英雄,一个是美人啊。
“你的亲事,太太早已有了打算。”秋姨娘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色,“若是等到大小姐亲事定下,她也该出手了。到时咱们答应,是白吃亏;不答应,更把她得罪狠了,还不知生出什么毒计。你的亲事不管定到谁家,总要她出面才成,咱们不宜跟她撕破脸。”
“既如此,你的亲事,一定要定在大小姐之前。”秋姨娘冷冷笑道:“我出不得门见不得客,帮不了我亲闺女,这是真的。可我成不了事,还败不了事么?只要你亲事没定下来,大小姐休想定亲!”
“您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晶莹的泪珠从程帛眼中流出,祖母是疼自己的,父亲也是疼自己的,可跟亲娘都没法比,比不了。
秋姨娘不耐烦的看看她,斥道:“哭什么哭!”拿出帕子替她拭泪,边拭边训斥,“哭有什么用?跟你说过,要哭,到男人面前哭去,哭的梨花带雨,招人怜爱。”
“我知道您疼我,可您千万莫胡乱出手。”良久,程帛收了眼泪,劝秋姨娘,“有祖母在,大姐这亲事难定。您何苦做恶人呢,搁不住。”程家大小姐好几回都差点定下亲事,全是被老太太挑来拣去,挑出一堆毛病来,最后不了了之。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还用你教!”秋姨娘横了女儿一眼,“你大姐也是不想回家呢,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常挑剔她?你消消停停的,在西园多住几日。若有了什么,那是最好,若没有,也不必灰心,还有往后呢。”今年过了是明年,明年程家和西园还是亲戚。
这边是秋姨娘训女儿,安家,则是女儿训娘。
安冾不许张憇去睡,逮着她讲道理,“瞧瞧,二表哥都吓的不敢回来了吧?谁家拿姨娘妾侍当正经客人招待,就您最特立独行!”
张憇有些冲疑,小心问道:“冾儿,你不是最喜欢特立独行么?”怎么到了我这儿,就不行了呢。冾儿,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霸道。
眼看安冾挑起秀眉,张憇忙解释,“冾儿,娘不为旁的,为的是你五舅舅。魏国公府一直对不住你五舅舅,一直亏待你五舅舅,程家是你五舅舅的外家,娘才刻意要交好的呀。
安冾很是轻蔑,“五舅舅才不会在意那什么秋姨娘呢,五舅舅哪知道世上有她这么个人?今儿个她来,您命管事婆子出个面,客客气气的带她去见程二小姐,不就成了?”您要是真这么做了,程姐姐也不用难堪成那样。
张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说什么呢,说自己大冬天的在西园呆着无聊,正好想有人陪着聊聊天?说阿悠的生母也是姨娘,自己向来待她老人家亲热恭敬,不敢怠慢?好像都不大对劲。
安冾想起程希的窘态,不依不饶,“娘您总是这样,不替旁人着想。”张憇板起脸,“我怎么不替人着想了?我是替你五舅舅着想,替你五舅母着想。冾儿,我是很会替人着想的。”
安冾气鼓鼓的拉过安骥,“爹爹您说呢?”张憇也拉着安骥诉说,妻子和女儿各讲各的理,谁也不让谁。安骥神色淡淡的,“什么姨娘妾侍,什么愧疚弥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淮水会因此没有泥沙么,河道会因此没有壅塞么,淮水会因此不泛滥么。”说完,也不理会妻女,自顾自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