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机会
不知皇兄收到信后心里作何反应, 只知道他回信的内容比先时丰富了许多, 甚至偶尔还会讲一两件身边的趣事。
两人你来我往,幷未因爲距离而疏远。
秦珩把三皇兄的来信一封一封收起来,小心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 静待皇兄归来之日。
届时, 她拿出来往信件,往皇兄面前一放,两人共叙别情。一想到那个画面, 她竟然有些眼眶发烫。
然而皇兄的信越来越少, 偶有来信也只寥寥几笔, 报个平安。
秦珩轻叹一声, 她心知三皇兄的处境绝不会像他在信里写的那般轻松有趣。健威侯盘踞北疆多年, 根基稳固。三皇兄初去,既无功勋, 又无亲信, 若不与健威侯等人合作,想在北疆站稳脚跟, 只怕很不容易。
果然,没多久, 北疆就传来消息,说是起了战事。秦珩眼皮直跳, 以她对三皇兄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如他安慰她时所说的那样,远离战场。也就是说他可能离危险极近。
秦珩心里担忧。纵然她很确信皇兄会好好的, 可是一想到战场凶险,她还是不由得提心吊胆。——以前孟师傅讲过的,而且孟师傅身上的伤,也是佐证。
在冬至随父皇祭天时,秦珩除了继续向上天祈求保佑她秘密不被发现之外,还加了几条,希望边境安稳,希望三皇兄平安归来。
许是因爲战事的缘故,这一年宫里似乎格外沉闷,连新年都过得很简单。以陶皇后爲首的后宫嫔妃们捐出金玉首饰,换成银钱,加入军饷中,犒赏边关将士。
秦珩再次给三皇兄写信,给皇兄拜年,写新近发生的事情。这小半年来,不管皇兄回复是繁是简,是快是慢,她写信的热情一直高涨不减。
太子叹道:「四弟和三弟感情真好。」
他对此不是不羡慕,同爲兄弟,老三老四两人的感情要比旁人深厚许多。
秦珩只笑一笑,好一会儿后,才轻声说:「主要是皇兄对我好。」
她这话说的格外真诚。要知道三皇兄对她可比她对三皇兄好多了。
过了年,秦珩算作十五岁,按本朝的规矩,她已经可以参与一些简单的政事。当初皇帝将秦珣安排到了兵部,对这个老实待木的老四,皇帝随手一挥,就去工部挂个名儿好了,也不指望老四真正做些什么,不过是按规矩行事罢了。
於是,秦珩开始了勤勤恳恳去工部报到的日子。当然,她也没忘了再修书一封给三皇兄,讲自己入朝一事。
她原本和父皇想的一样,以爲她只是在工部挂个名儿就行,没想到事实幷非如此。
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四弟长大了,已经能参政了。
这一年,旱魃爲虐,河东大旱,良田颗粒无收。当地官员将灾情上报朝廷后,朝廷派人勘察,确定情况属实,皇帝决定开仓放粮,同时兴修水利,以工赈灾。
在对钦差的人选上,朝臣意见不一。
御史大夫孙应是建议皇帝下罪己诏,依旧例派朝廷重臣前去主持赈灾。
皇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对这个须发皆白的孙应是,皇帝向来不喜。
孙应是是先帝时期的老臣,据说当初曾建议尊嫡立嫡,以睿王爲太子,幸好当时秦渭年幼,没能成功。
先皇驾崩,皇帝继位,孙应是乖觉了一些,没敢跟着皇帝对着干,俨然是要效忠当朝天子的模样。皇帝自诩宽宏大量,没有爲难他,让他老老实实继续做他的御史大夫。
——当然,皇帝也不好把孙应是怎么样。这个孙应是,年轻时有几分硬脾气,直言敢谏,声望颇高。皇帝不想担上诛杀谏臣的名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可是,只要何处有灾情,孙应是都要上书建议皇帝下罪己诏。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皇帝烦不胜烦。天下那么大,岂能处处如意?他就不知道了,这河东旱灾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了?是不是哪里再出点什么事,他干脆把皇位让出来更合孙应是的意?
李尚书却道:「如今外有战事,内有旱灾。臣以爲,朝廷应派重臣前往,既爲赈灾,也爲安抚民心。」幷未提罪己诏一事。
皇帝点头:「爱卿以爲该派何人前往?」
「臣窃以爲应从三公之中选。」
不等皇帝表态,孙应是便道:「臣有异议。三公各司其职,岂能擅离职守?不若派一名王子皇孙前去,既可安抚民心,又能历练一二。」
皇帝眉头一跳。王子皇孙?如今京城可只有三个皇子。
那厢李尚书已然反对:「臣以爲不可。王子皇孙是天家血脉,不可轻易涉险,且没有经验,如何能赈灾?」
皇帝只有四个儿子,看这几年的后宫动向,多半是不会再有其他皇子出世了。四个儿子,真不算多。说句大不敬的,万一折损一二,继承人都是问题。
秦珩默默听着,心说,再蹉跎下去,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从灾情严重,到当地官员上报,再到朝廷派人勘察,决意开仓放粮,倏忽间一个月的光景已经过去了。但愿当地官员懂得见机行事,又有魄力,已经采取了措施。
一番争论之后,这钦差大臣的名头竟落在了四皇子秦珩头上。
秦珩有些发懵,她老实待木,一事无成,父皇竟然相信她能把这差事给做她?赈灾是大事,关系多少百姓性命,父皇竟也能相信她!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太子听闻此事,当即去求见父皇,请其收回成命。须知河东旱灾过后,百姓困苦,已有部分流民作乱。四皇弟从未离开过京城,人又不甚机敏,如何能担得起此事?而且,他之前答应了三弟,会好好照顾四弟,又怎能让四弟涉险?!
然而皇帝拒绝了他,皇帝没告诉儿子,原本是有人建议太子去的,他不想太子白龙鱼服,才指派了在工部挂名的老四。
皇帝沉声道:「你四弟如今在工部做事,兴修水利,以工代赈,由他去做,再合适不过。至於经验,谁天生就是有经验的?」
他安排老四去,不过是挂个名头罢了。还真能教老四自己开仓?
「儿臣以爲不妥。赈灾不是小事,还是有经验者去更好。」太子神情已染上了几分急切。
皇帝看了一眼儿子,眸色微沉,半晌方道:「吾儿仁善没错,但不可太过了。此次你四弟虽名爲钦差大臣,但是朕另派有朝中重臣一同前往。你不必太担心了。」顿了一顿,他又缓缓说道:「他是你弟弟,可也是朕的儿子。你是爲他好,难道朕就不是?当然,朕不止你们四个儿子,朕还有天下百姓。此事不必再议,朕主意已定。」
见父皇已微微有了些恼意,太子只得退下。他叹一口气,颇觉亏欠四弟。他一路行来,信步所至,竟然到了章华宫。
没有教人通报,他直接走了进去。
向来安静的章华宫有些喧闹,他隐约听到四皇弟正叮嘱宫人收拾东西:「对,这个装起来……不要了,不要了,这个不要……」
少年的声音略带嘶哑,却不觉难听。声音的主人没有惊惶害怕,没有伤心难过。他有点意外,微楞之后,忍不住轻轻一笑。
跟他想的不大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