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堂堂的,秦珣看了一眼瑶瑶,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他略一颔首,指向那个胖太监:「先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
胖太监被拖走,秦珣这才转向瑶瑶:「你方才有没有哪里受伤?」
秦珩摇头,反问他:「我还好,你有没有……」她的话戛然而止,因爲她已经看到了他胳膊上有一块顔色较深,分明是沾染了血迹。
方才她内心恐惧,又有夜色遮掩,此刻瞧见,不由慌乱:「你带的有药吧?赶紧先止血。」说着便要查看他的伤口。
她的手刚碰上他的胳膊,就被秦珣按住了。他看着她,轻轻摇头:「没有受伤,是那个人的血,不是我的。」
「哦,哦哦。」秦珩点头,暗松了口气,悄悄抽出了手。
惊惶褪去,身上的酸痛感再度袭来,她自行驶的马车上摔落,又在地上滚了几滚,身上脏兮兮的不说,恐怕还有多处磨损。
回程时,秦珩想了想,轻声道:「哥哥能不能借我一匹马?」
皇兄在这儿,她肯定是要随他回城的。
「不能。」秦珣果断摇头,「来得急,没有多余的。」
「那我走着回去。」
秦珣听她话里有些赌气的意味,难得看见她有小女孩的娇蛮。他勾了勾唇:「等你走回去,都要宵禁了。过来,我们共乘一骑。」
秦珩沉默不语。若是以前,出於情势考虑,两人共乘一骑也没什么。可是知道了皇兄对她的心思后,这般亲近狎昵就很不妥当了。她犹豫了一下:「我……」
「以前教你骑马,你可没那么多顾虑。」秦珣说的是早年他们跟着孟师傅学武,他曾教四弟骑马。他心念微转,想到她十四岁上曾坠马一事,更不肯教她单独骑马了。
秦珣话音刚落,秦珩就身体腾空,被他抱起。
秦珩低呼一声,下意识便搂了他脖颈。然而不消片刻,她就又收回了手,只觉得自己的双手滚烫滚烫,不知该往何处安放。一直到她被放到马背上,她才回过神来。
紧接着,秦珣翻身上马,坐於她身后,握了繮绳,呼哨一声,纵马前行。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握着繮绳。他呼出的气息就在她后颈,在她耳畔。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好动来动去,想稍微离他远那么一点点。
她身体动来动去,对秦珣而言,却是难言的折磨,他低喝一声:「瑶瑶,别乱动。」
秦珩身体一僵,不再动了。爲了缓解尴尬,她只好试着开口:「哥哥不是进宫了吗?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本是要进宫的,听说你有事,就赶过来了。」秦珣轻描淡写,「不知道你在这儿,是找到的。」
他想,她大概不会知道他得知她可能出事的那一刻,有多么惊惶自责。
幸好她没事。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秦珩只轻轻「嗯」了一声。她自己也想了,她活了十几岁,有过来往的人也很少,更遑论跟人结仇怨了。近来对她明显表现出敌意的,也只有父皇和母后。
可是真的是他们么?
如果她没有在京城就好了,或者说,她在京城却一直不曾再见过旧日熟人也好。可是偏偏她被带回了京城,又见到了一个个旧日熟人。
看了一眼月亮,「哦,今天中秋节呢……」秦珩找着话题,「真遗憾……」
「瑶瑶,我也有事想问你。」秦珣目光沉沉,低声问道,「你方才爲什么没逃走?」
「什么?」秦珩楞了楞,有些不解,「你说什么?」她想到了什么,轻笑:「那个人剑都刺过来了,我怎么逃得开?」
「我不是说那个时候,我是说,我与那人恶斗之时,你就在马旁边……」
他那时既盼着她逃走脱离险境,又担心她借着这个机会,一去不回。他知道她近来不想留在他身边。
秦珩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件事。当时她确实是在马旁边,可是她那会儿盯着皇兄与那胖太监恶斗,唯恐皇兄吃亏甚至是丢了性命。见他有危险,匆忙相助。她又怎么会想到逃呢?
她怔怔的,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她这两日恼他,怕他。可他终究是她兄长,她不可能在他替她作战的时候,想着悄悄溜走啊。她微微有些恼怒,皇兄就是这般猜她的?但很快她的怒气又化成了茫然。
也不怪他会这么想,她今天确实想过要逃走来着,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且她不可能在他有危险时逃走。
听她说自己没想那么多,秦珣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眸中漾起极淡的笑意。他就知道瑶瑶口硬心软,还是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的,她所谓的抵触畏惧,大概只是缘於一时的不适应。
秦珣肃了面容,极其严肃:「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管我,自己先走。」没听到瑶瑶的回复,他又咳了一声:「记住没?」
「嗯。」秦珩应着,「不,我能帮点忙的,像今天这样。」
「不要胡闹。」秦珣轻斥,但唇角却勾起了细小的弧度。他的瑶瑶,放不下他的。
回到晋王府,已经是后半夜了。秦珩浑身酸痛无力,教人备了热水,暂且沐浴休息。秦珣则命人治疗那个胖太监,幷试图审问,查找真相。
他心里也有几个怀疑的人选,父皇、母后、陶家、皇兄。
瑶瑶回京三个多月,也真没得罪几个人。想要她性命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疑心是父皇下的手,因爲瑶瑶的相貌,父皇想到了珍妃,所以才会痛下杀手。但是审问之际却发现,如阿武所猜的那般,胖太监不是真正的太监。
秦珣审问了半宿,没问出结果,干脆交给黑风骑的几个人负责。黑风骑中有个叫金宏的,刑讯方面颇有些手段。他向秦珣保证,不出三日,就会问出真相。
秦珣点了点头,在军营里时,他见识过此人手段,对他还比较放心。
次日,秦珣沐浴更衣后,直接进宫,向父皇解释昨日缺席一事,恰好陶皇后也在。他容色憔悴:「昨日儿臣原本已经在路上了,因爲有急事,不得不先去处理,误了家宴,儿臣之过。」
皇帝昨夜已经知道秦珣有事才耽误家宴了,却不知究竟是何事:「到底是什么事?急成这个样子?」
他的脸色比秦珣的脸色更难看,有些蜡黄,没什么血色。
陶皇后亦在一旁道:「中秋家宴,连你皇祖母都在,就少你一个。到底是什么事?」
「是瑶瑶出事了。」秦珣看了帝后一眼,「昨日有人假冒宫里的太监,将她带到城外意图杀害……」
陶皇后神色微变:「啊,然后呢?」
秦珣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担忧的神色来:「那个假太监被抓了,但是瑶瑶也受了重伤,生死不定。」
「……啊。」陶皇后「阿弥陀佛」一声,断然道:「肯定是假的,昨日中秋,不宜见血,皇上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旨意?」
皇帝冷哼一声:「一个女人,死就死吧,朕当是什么大事。」
长的像苏氏的女人,合该没什么好下场。
秦珣眼睑微垂,幷未接话。他心头有一丝异样,他只说宫里的太监,可没说是假传父皇旨意啊。
他悄悄看了一眼陶皇后。皇后娘娘端庄大方,正自低头饮茶。
秦珣告退离去时,仍反复回味着陶皇后的那句话,心中疑虑丛生。
在宫门口,他看见了一辆眼生的马车。他随口问道:「这是谁家的车?怎么不见徽记?」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答道:「回王爷,这是定方伯家的马车。」回答完这句话后,他又续了一句:「昨日定方伯的夫人才进宫过,所以小人记得特别清楚。」
秦珣点头,定方伯家有什么要事,天天往宫里跑么?
回去后,秦珣问了金宏等人,得知那个假太监扛不住晕了。
金宏抹了一把汗:「王爷,是个有骨气的,就是不肯开口。不过王爷放心,这世上还没有金宏撬不开的嘴。」
秦珣点头:「有劳你了。」
他又看看那个假太监,待了一小会儿才起身离去。
他照例去看瑶瑶。她在房内,低着头綉着什么。
秦珣定眼看去,竟是一个荷包。他心下一喜,她是在给他綉荷包,是不是已经在慢慢接受了?他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瑶瑶……」
「啊?」秦珩看了他一眼,也未起身,「怎么了?」
见她不拘礼,秦珣心情更佳,他在一旁坐了:「怎么不好生歇着?这种事可以慢慢来,不急在一时。」
秦珩「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停。
「我打算给你身边再添一个丫鬟,会功夫的,可以保护你……」
秦珩动作微顿:「嗯,谢谢哥哥了。」她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哥哥帮我递一下剪刀。」
「好。」秦珣欣然应着,果见他面前针綫筐里露出乌铁的一角。他伸手去拿,然而刚一碰到,就缩回手,抽了口冷气。
秦珩循声看去,见他右手食指中指均被刺破,有鲜血流出。修长的手指上,鲜红的血格外刺目。
电光石火间,她心头仿似有道光亮闪过,一个念头悄然而生。她丢下荷包,快速走了过去:「别动。」
秦珣不解其意,很听话,真的一动不动,含笑看着她。
秦珩深吸口气,捉了他的右手,将他的食指含在口中吮吸。
食指乍然被温热的小嘴所包裹,秦珣身体一震,黑眸沉沉盯着她。
少女低着头,露出干净的侧顔和美好的脖颈,睫羽轻颤,鼻梁高耸。她认真吮吸着他的伤口,仿佛那是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情。
秦珩低头吮吸了一会儿,他食指的伤口已经再无血液渗出。
她伸手拿了桌上一个干净的瓷杯,将口中的血吐入杯中,放到一边,才又去拿他另一根手指。
她刚低了头,下巴就被人强势抬起。秦珩心里一惊,怔怔地看着他:「皇兄……」
他黑眸亮得惊人,似乎有一团火苗在燃烧。她莫名有些惧意:「我……」
她不知道这时候的她,脸色雪白,唇畔一抹猩红。红白相映,格外妖艶。
秦珣用拇指抹去了她唇畔的原本属他的血,仿佛还嫌不够一般,他低下头,吻向那两片樱红的唇。
秦珩瞪大了眼睛,直到唇上多了冰冷的触感,她才猛然醒悟过来,推着他的胸膛,试图阻止他这一行爲。
可是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他相抗衡。他有力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腰肢,她挣脱不得。
他的唇在她唇上辗转研磨,秦珩:「唔,不能……」
她在心里大声喊着,这是不对的,不能这样。然而她刚一开口,他就趁虚而入,舌头冲破她的牙关,横冲直撞,直接进了她的口腔。
秦珩大脑一片空白,还有些呼吸困难。她深吸了口气,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秦珣一声闷哼,松开了她。
秦珩得到自由,蹬蹬后退两步,她满面泪痕,红唇微肿,刚洗过的眼睛似怒似怨:「你怎么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