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皇上恕罪 程十七 4636 字 1个月前

第77章 谋逆

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 身形高挑。她也抬眼向秦珩看来, 两人目光甫一相接, 她就瞪大了眼睛:「殿……」她手里的油纸伞也随之落在地上。

「姑姑!」秦珩轻唤一声,快步走过。

那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照顾了她多年的掬月。

乍逢故人, 秦珩心中有千言万语, 但是想起身后的脚步, 她只低声道:「姑姑,帮我一下。」

「看见没有?」巷口拐角处隐隐传来人声。

掬月神色微变,来不及询问状况,直接一把将秦珩拉进门内,同时捡伞,闩门, 一气呵成:「殿下先回房里去。」

此时王巍等人已到了巷口。小巷深深,一眼就能看到底, 幷无任何人影。

王巍眼神一闪:「走,那边看看!」他挥一挥手, 带着众人撤离小巷, 往前而去。

小巷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得片刻,掬月撑了伞打开门往外看, 小巷空荡荡的,她松了口气,复又返回。

不是幻觉, 殿下还在,她正站在檐下,望着雨幕出神。

雨水冲掉了秦珩脸上的灰,露出她白晰莹润的脸颊。她转头看着掬月,一如在章华宫。

掬月眼睛一热,泪水瞬间便掉了下来。她一手持伞,一手拎裙,穿过雨幕,向秦珩走去。行至跟前,便跪了下去:「殿下!殿下果然还活着!」

秦珩一惊,忙伸手阻拦:「姑姑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是四殿下了。」她将掬月拉起,轻声问:「姑姑怎么会在这里?」

她曾向皇兄打听过章华宫旧人,得知山姜被分配到了别处,掬月姑姑同黄太医一起回了青州老家。怎么掬月姑姑会出现在此地?

掬月放下伞,握着秦珩的手,一脸欣喜之色:「真的是殿下,殿下不知道。当时消息传回来,我真以爲殿下已经不在了。后来,我才想到,那要真是殿下,太子殿下肯定……老天保佑,娘娘保佑,殿下活着呢,殿下真的活着呢……」

她心情激荡,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秦珩却是听明白了。她心中一暖,点头:「是还活着,多谢姑姑相助。外面人走了么?若是走了,我就……」

她话音未落,就被掬月一把攥住了手。掬月急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掬月心念微转:「殿下,外面是什么人在追殿下?」

秦珩冲疑道:「是三皇兄的人。虽然不知道姑姑现在情况如何,但我不想连累了姑姑。」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掬月轻斥,「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殿下这话,掬月不爱听。」

「姑姑,我……」秦珩身上被雨水淋湿,凉风袭来,她激灵灵打个寒颤。

掬月看在眼里,忙道:「哎,是我倏忽了,见了殿下高兴,竟忘了殿下衣裳还湿着呢。殿下先随我换身干衣裳,这样可不行,要着凉的。」她拉了秦珩的手,便往房内走。她一面走一面道:「三殿下爲什么要抓殿下?」

秦珩随着掬月行走,打量着这间宅子,不大不小,檐下挂着腊肉。

掬月领着秦珩去了堂屋,伸手便要去解秦珩的衣裳。

秦珩下意识挡了一下:「姑姑,我自己来。」她衣裳湿透,贴着身体,确实粘哒哒的,很不舒服。

见她动作冲疑,掬月微微一楞,继而笑道:「殿下在掬月面前还害羞什么?」

秦珩扯了扯嘴角:「也是。」但她仍是在屏风后,解下衣衫。今天遇上掬月姑姑也是天意。

「这是我的衣裳,新做的,还没来得及上身。殿下先将就穿着。」掬月将自己干净的衣物隔着屏风递了进去。

秦珩见她拿来的格外齐全,从肚兜到外衫,一应具有,也不再推辞,很快换上,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掬月呆愣楞地看着她,半晌方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殿下穿女装。殿下生的好看,跟珍妃娘娘一样的好看。」

秦珩只扯了扯嘴角。

掬月手脚麻利将秦珩刚褪下来的湿衣收起,又拿了干毛巾来帮秦珩抆发。这一切她做的格外熟稔。她抆着抆着,红了眼眶:「我可怜的殿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下竟被人捉拿。皇室贵胄沦落至此。不过天可怜见,她今日得遇殿下,肯定要好好守着她,护着她。

秦珩身心俱疲,在掬月高超的手法下,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对掬月姑姑,她还算比较信任的,掬月姑姑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秦珩轻声问:「姑姑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在京城?我恍惚听人说,姑姑回了青州?」

掬月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回老家做什么?我老家的亲人都死绝了。」

「不是有黄太医么?」秦珩下意识问。她听的是和黄太医一起回乡的,也算做个伴儿。

掬月笑了笑:「那怎么成?黄太医老家有妻小,我也不好真跟着他回去。」顿了一顿,她又道:「我没回去,就留在了京城,找了一家。幸好在京城,不然又怎能遇见殿下?」

秦珩沉默了一瞬:「姑姑不要叫我殿下了,六公主也好,四皇子也罢,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掬月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啊,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死的那个是谁?三殿下爲什么又要抓你?」

她心里疑惑,殿下不是跟三殿下最要好了么?难道是三殿下知道了殿下的身份,想要去皇上跟前告发?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秦珩的话被外边一阵拍门声给打断。她隐约听到有人高喊:「杨大姐,快开门!」

声音大而粗犷,秦珩不由一怔:「这是……」

然而掬月眉梢已经漾起了笑意,她收起毛巾,笑道:「是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殿下一幷见见吧!看我,又说错了,姑娘见见他吧。」

秦珩讶然,但在掬月期盼的目光中,她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掬月年轻时也有过出宫的机会,但是因爲她的缘故,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皇宫里。她也希望掬月能过得好一些。

秦珩随掬月一起行至檐下。掬月撑着伞,独自一人去开门。

「啊呀,今天这雨可真急。还好有阿志来帮忙,不然真不知道那些肉该怎么办。」身形粗壮的大汉一进门就道。

在他身后,尚且跟着一人,有他挡着,秦珩看不清楚。

「杨大姐,你在家里做……」大汉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的秦珩,手肘轻轻捅了捅掬月,「这是谁?」

掬月看了一眼秦珩,心念急转:「啊,这是我娘家的侄女,今日刚到京城。瞧,被雨淋成这样,刚换上衣裳。」她说着又看向秦珩,声音急切:「姑娘!」神情中隐隐带着恳求之色。

秦珩站在檐下,打量着那大汉,见他三十七八的样子,生的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张圆脸,颇爲富态。他离掬月很近,两人状似亲昵。秦珩遥遥福了福身:「姑父。」

掬月却有些不自在了,她这一声姑姑勉强当得,可是他怎能当得起殿下的姑父?

大汉身后钻出一个人来,凉凉地问:「杨姨的侄女儿?」

秦珩看这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瘦削,却张了一张圆脸。他看着秦珩,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古怪。

掬月已然应道:「是呢。都站在这儿做什么?回屋说话吧!」

秦珩在檐下看他们走了过来,原本宽敞的檐下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掬月拉着她的手介绍:「姑娘,这是我家那口子,姓高,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他做的杀猪的营生,是个屠夫。」又指了指那少年:「这是他公子,名唤光宗。才十六岁,已经是秀才啦。」

秦珩点头:「高姑父,高公子。」

她有几分不自在,人家一家团聚,她个外人不该在此。她轻声道:「姑姑,多谢你的招待,我想……」

她话没说完,手上蓦地一疼,却是掬月掐了她一把。

掬月正色道:「姑娘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无亲无故,除了我这儿,你又能到哪里去?何况……」她伸了三个指头,低声道:「这个时候了,姑娘跟我别扭什么?!」

秦珩垂眸,细细思忖。诚然此地对她而言是最好去处,掬月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且不会出卖她。她眼下一无户籍,二无路引,暂且留在此地,是上策。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兄,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猜到她蛰居在此。

高屠户听到她们对话,皱眉道:「就是,你姑姑说的对!你既是她侄女,那就是我侄女。家里房间多,也不缺口粮。你便是住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人都到这儿了,还能把你往外推?你这丫头,就是见外!」

秦珩微微愕然,她从小到大,还未有人这般同她说过话。然而不知爲何,明明高屠户语气不大中听,她仍是觉得心里暖流涌动。她笑笑:「姑父……」

沉默着的少年高光宗忽然开口,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唉,秋天来了,秋风也该起来喽。」

秦珩心说,这是在说我打秋风了?

掬月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她在宫中多年,小有积蓄,平素也补贴家用,但高光宗这话着实伤了她的心。

高屠户听了儿子这句话,立时抬手,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说的什么鬼话!回去看书去!」

高光宗嗷了一声,转身走了。

秦珩脸上有些尴尬:「姑父,我……」

「哎。」高屠户打断了她的话,「别听他瞎说,咱们家不缺你一口吃的。」

他说的淳朴而又真挚,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秦珩冲他笑笑,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姑姑姑父。」

掬月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她教高屠户下厨做饭,自己则拉了秦珩到一旁叙话。

将门掩好,掬月这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殿下知道了殿下的身世?想去告发殿下?」

秦珩摇头:「不是,个中缘由,不好讲与姑姑听。不过,他不会把我交给父皇就是了。」她轻声道:「皇兄确实知道了我的身世,但是他要找我却不是因爲这个。不说我了,姑姑,姑父他,待你好吗?」

「好!」提到高屠户,掬月眉眼间的笑意遮掩不住,「他一个屠夫,我嫁给了他,他还敢嫌弃?」

秦珩笑笑:「那我就放心了。」大龄宫女出宫,多是做人续弦,掬月姑姑竟嫁给了一个屠夫,她着实意外。但是嫁人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掬月姑姑过得好,那就好。

「殿下不知道,他最听我话了。殿下不必顾虑他,就在这儿先住着。咱们做个伴儿,等过些日子,殿下觉得腻歪了,我再想办法送殿下去登州,和你舅舅会合。」掬月笑道。

听说三殿下使人找殿下不是爲了告发,那她就放心了。只要不是此事,就没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