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邵”杜县令眯着眼睛, 看向来人。
周铎挑了挑眉“看来杜大人同顾解元也是熟人了。”
杜县令回得一派自然“周大人也说了, 这位可是解元郎,这金坛县乃至镇江府,想必也没有几个人未曾听过顾解元的大名吧。”
顾邵八风不动地站在下首。
他既然来了, 也就不会再顾忌杜县令了。
杜县令说完,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说了一句含义不明的话“当日顾解元巧用银字破案着实叫我等大开眼界, 莫不是, 今日顾解元也路见不平, 想要大显身手,破了李家这案子”
“路见不平是真。”周铎接过了话, “府尹大人收到的信, 正是顾解元所写。顾解元听闻金坛县内盛传多时的故事,心中愤慨,这才修书一封, 请府尹大人派人着手检查。此事也是多亏了顾解元,府城那边, 才不至于被人蒙在鼓里。今日开堂坐审,顾解元理应在此。”
杜县令怔住, 而后笑问道“没想到顾解元同府尹大人也如此相熟。”
周铎颔首, 却并没有解释什么, 看着像是默认了杜县令的话。
杜县令这才知道, 原来自己还是小看了顾邵。
也是都能得王翰林的垂青, 那这赵府尹, 自然也会对其另眼相待。杜县令心里有了成算,这才客客气气地朝着顾邵点了点头,又让衙役搬了一张凳子,请顾邵先坐好。
顾邵也不矫情,撩了一下袍子,当场就坐了下来。
他还是头一次在县衙里头坐着看戏呢。也不对,今儿这场戏,他也是其中之一。
顾邵瞧了场中的父子两人,不可抑制地扬了扬嘴角。
风水轮流转,真是有趣。
李肆满脸阴翳地看着顾邵。
当初陈峰说这件事是顾邵捣鬼的时候,他还不大相信,总觉得一个穷酸的解元没有这样大的能耐,却不曾想,这样一个穷酸的解元,竟然真的将他们李家给套进去了。
仅仅只凭着一封信。
“升堂”转眼间,杜县令便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李家老爷同李肆站着没动。
周铎对左右使了个颜色。
旁边的官差下去,举起板子,狠狠地朝着两个人腿上扫过去。
“咚”地两声过后,李家父子两人都跪在了地上。两人都有些懵,也不知是疼懵了,还是被这架势给震懵了。这金坛县,谁人敢下李家人的面子
直到此刻,他们父子二人才有所意识,府城这边来的人,当真是来者不善。
李老爷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只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他瞧着周铎,不忿道“不知这位大人是哪方人物”
周铎靠着椅子上,懒得搭理他。
杜县令咳了一声“这位是赵府尹身边的府丞,周大人。”
“赵府尹么”李老爷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家一个堂弟,也是在府城当官儿,与赵府尹私交甚笃,他便是”
“他是谁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周铎冷冷地打断李老爷的话,“今儿是审你家的案子,你若真想把那府城的和京城的也一道拉下水,一道沾一沾霉气,那我也不介意。”
李老爷被堵的一口气差点没缓出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杜县令转向顾邵“顾解元,你今日控告李家,可有证据。”
顾邵微微点头“自然是有的。”
说着,他便朝着外头的人群里头看了一眼。
不多时,便有一个汉子从里头走了出来。这人是上枣村附近的一户农家,之前也将女儿卖到了李府。不同的是,别人家卖女儿只是为了那几两银子,完全不管女儿家的死活,他们家卖女儿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再不卖,兴许全家都会被饿死。
女儿在李家出了事儿之后,王家人心里不是不愧疚,只是李家家大业大,不能得罪,他们除了将苦往肚子里头咽,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这也是顾邵寻到他们头上的原因。
他这些日子寻访了好几个受害的人家,结果人家一听到要对上李家,跑得比什么都快,有的甚至还骂他多管闲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唯独这王家人,还有些良心。
王家汉子上了公堂之后,当即跪了下来“两位大人,小人要告吴家公子李肆草菅人命,残害小人女儿性命。”
杜县令问道“你是何人,家住何方”
“小人乃是上枣村人,姓王,名叫水生,家中另有一妻三字。两年前因收成不好,家中生计难以维持,这才动了将女儿卖去做丫鬟的心思。恰巧当初李家又招丫鬟,有个姓陈的年轻人说,李家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家,每月里给的银子也多,卖到他家最合适不过。我们一家人,本想着让女儿签个活契,在李家做个八九年的丫鬟再出来说人家。可谁想到,她进了李家之后,就再也没能活着出来。”
说到旧事,王水生到现在还觉得后悔,匆忙抹了一把眼睛后,又继续道“可怜她过世的时候,才将将六岁,被人用一个草席子从府里头拖了出来,浑身上下被打得没有一块好地儿。我们本来想要寻个说法,结果还没找到那李家少爷,便被人在路上狠打了一顿。还丢下了几句威胁,说,若是我们家不听话,自然会有人让我们不得好死”
周铎听着,不由得拧起了眉。
“后来没过多久,那姓陈的年轻人又带着银子上门了。说这是李家公子给的,让我们得了银子就安分一点,还说不过就是个姑娘,命贱,没了就没了。毕竟给家里挣了这么多银子,便是死了也值。”说到这儿,王水生目光通红地盯着李肆,“命再贱,那也是一条命。更何况我女儿又不是你李家的家生子,她签的是活契”
李肆嘲讽地笑了笑,并不屑于同这人争辩。
然而他这态度却彻底激怒了吴水生“丧心病狂害了一条人命,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肃静”杜县令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口口声声说是李家公子打死了你家女儿,但口说无凭,可有什么人证物证”
“家里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我女儿是在李家没了的,他们都能作证”
“那你如何证明你女儿是被李家公子所杀”
“这”王水生愣了愣,随即想了起来“那个姓陈的年轻人”
李老爷冷哼了一声“那你就去把那个人找出来,咱们一同对峙”
“巧得很。”顾邵悠悠开口,“这个姓陈的年轻人,前两日刚好失足落水,如今已经身亡了。”
“竟有此事”李老爷问道。
“有没有这事,想必李老爷心中最清楚。”
“顾解元,我敬你是咱们金坛县的解元公,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那姓陈的是死是活,与我李家有何干系”
眼看着两人要争起来,杜县令连忙制止。
静下来后,他又问顾邵可有别的人证。
如今这人证,最多只能证明人是在李家被害死的,却不能证明人就是李家公子杀的。
只是杜县令这话才刚落下,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周铎却抬起了手“不必再传多少人证,直接审吧,从李家父子二人身边的小厮开始审问,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若不招供,再继续打。”
“另派人去李家清查,看看可有物证。”
李老爷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周大人,本案尚未断明白,难不成你还要屈打成招不成”
顾邵凉凉地开口“人确实是在你家里没了的,怎么能说没断明白”
周铎也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便是身边还坐着杜县令,他也一点都没有顾忌,一面派人将几个小厮拉下去打板子,一面派人清查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