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林接过奏折, 却发现是晋安先生呈上来的,写得是黄河的治淤之策。
晋安先生本就是擅治水, 是当世少有的水利大家。他的书, 王翰林也全都看过,只是如今这奏折上的策略, 却从未在书中出现过。
王翰林笑了笑“恭喜圣上, 看来晋安先生又有良策了。若能成功, 破黄河之患指日可待。”
“不是让你看这个。”皇上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指着最低下那一行小小的字,“看这儿。”
王翰林目光落在那一处, 上头赫然是“镇江府解元顾邵”七个字。
“顾邵”说起来,王翰林已经许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了。
当日鹿鸣宴一别,王翰林与顾邵便再没有见过。前些日子听说郑家二老爷带着顾邵回了京城, 王翰林也只是听听就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虽看重顾邵, 却不想因为这份看重与他私交过甚, 否则, 于顾邵也没有什么益处。
只是王翰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听到顾邵的消息。回想方才看到的那份奏折, 王翰林心中感慨,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孩子不仅心怀天下, 还博学多才, 便是于水利一道也多有建树。
王翰林不动声色地放下奏折, 回头问道“圣上特意让臣过来, 便是为了他”
皇上点点头“朕记得,你对这顾解元挺欣赏的,还在朕跟前提过一次呢。”
王翰林也记起了这回事。
当日他从镇江府回来,圣上闲着无聊,便问他此次出行可有什么趣事儿。王翰林没有多想,就提了顾邵几句,不曾想圣上请听进去了,竟然还记下了。
“许久之前的事了,不曾想圣上还没忘记。”
皇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记下了这个名字,兴许是王翰林头一次夸奖一个他不认得的人吧,心里好奇,所以才没忘掉。半晌,皇上又探头问了一句“那顾解元,生得什么模样”
王翰林笑了笑“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当今圣上喜欢好看的人,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爱美乃人之天性,本没有什么错处。
“那就好。”皇上抚着胸口。三年前殿试他也是亲自去监考的,当时一甲三人,两个都生得丑,还有一个普普通通,可将他郁闷坏了。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受罪
王翰林等圣上说完,目光忽的又落在桌案上。上头堆着的奏折好像一直没有减少过,前日看是这么多,昨日看是这么多,今日亦然。
王翰林抬起眼,无可奈何地看了皇上一眼“圣上,昨日的奏折批完了了吗”
皇上恍若未闻地移开了目光,自顾自地转身重新坐好,并没有回王翰林的话。
王翰林想劝几句“圣上您”
“好了好了”皇上烦躁地转过身,不让他多说。
他心里也挺不乐意的。
催催催,每次宣他们进来都来催。他又不是不批,只是迟点批就是了。
可王翰林还没走,皇上纵使心里不乐意,也还是装着一副认真办事的模样,开始有板有眼地看起了奏折。
见此,王翰林方才准备退出去。可他才挪了一步,便听到后面猛然传出一声重击,似乎是拳头落下的声音。
王翰林诧异地回过头,突然瞥见方才还一脸轻松的圣上,忽然寒下了脸。
“这些混账东西”皇上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
太极殿外头守着的小太监立马小跑着进来,跪在大殿中间等候吩咐。
皇上仍是怒气滔天的模样“去,给朕将那周”
说到这儿,皇上忽然卡了壳,遂赶紧看了一眼折子后将那奏折扔到地上,再转身盯着那小太监,仿佛那不是他跟前伺候的人,而是奏折里提到的那个罪魁祸首。他说得咬牙切齿“去给朕将那周叔良押进宫来”
在太极殿伺候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皇上的话一落下,小太监就立马反应过来这周叔良是哪个户部郎中,日前被户部尚书被派遣去修筑护城河的那位周大人。
也不知道这位大人是犯了什么事,竟然把圣上给气成这样。小太监一瞬间想了许多,可脚下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慢,躬身退后,就这么出了大殿。
王翰林看了一眼火气上头的圣上,弯下腰将地上的奏折捡了起来,打开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王翰林虽然感慨户部那些人胆子大,但是这些人胆子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也难怪他们敢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
将奏折看完之后,王翰林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奏折上头,也出现了顾邵的名字。
合起折子,王翰林心中颇有感慨,轻轻将其放回桌案上。
皇上还在那儿气得两头踱步,嘴里不住地骂着周叔良。
气成这样,王翰林也可以理解。
当初圣上怕麻烦本不想修护城河的,是朝中那些人一直上书,将修河一事牵扯到国运上头,这才让圣上不得不松了口,派人前去修河。明明是他们闹着要修,结果还修出了事,如何能叫人不气
“朕要彻查”皇上气不过,猛得捶了一下旁边的柱子。
说完这一句,他仿佛还觉得不够,又阴测测地添了一句“朕还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王翰林默不作声。
这句话,这么多年他已经听腻了。
倘若胜上当真能这样杀伐果决,那他们几个也不必过得如此艰辛了。不过,圣上开了口,王翰林也还是不得不附和,且他也想将这件事彻底查清楚“钱侍郎身处城外,必定查得不甚清楚,圣上不如将此事交由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