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郊外的宅子里,为了消暑这个月一家人都搬了过来。
“十八娘,十八娘。”
陈丹娘蹬蹬的跑进院子,过了年她也长高了一些,动作也更加的灵活,跑动起来已经不显得可笑,反而是蝴蝶飞舞般灵动。
陈十八娘院子里的仆妇丫头忙伸手搀扶。
“丹娘子,十八娘在习字,莫要吵。”她们低声说道。
陈丹娘哦了声带着几分遗憾。
“这么热的天。还写字干什么?祖父说要出去吃饭。”她说道,一面踮脚向内看。
陈十八娘的书房开着门窗,绿树掩映中可以看到她端正而坐的半个身影,暗色的罩衫,束在身后的长发,不带任何头饰。这已经成了陈家十八娘的标识,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总会一眼就被人认出来。
听到这边的说话声,她微微侧头看过来。
“你和祖父去吧,我就不去了。”她说道。“我还有两张字要写呢。”
陈丹娘站在廊下往书房内张望,墙上悬挂着很多字帖。地上也铺着一些。
“姐姐,这写字有什么意思啊?”她不解的问道,“你已经写的够好了。”
陈十八娘摇摇头,看着正前方书屏上悬挂的那几张大字。
只要多练,就能和娘子写的一般好了吗
不能,有时候是天赋。
天赋吗?
陈十八娘抿了抿嘴唇,继续端正手臂写下一字。
陈丹娘有些无趣。
“你真不去啊。是去太平居呢。”她说道。
陈十八娘的停下手,抬头看着陈丹娘。想到什么微微笑了笑。
“丹娘,你,还记得程家娘子吗?”她问道。
陈丹娘点点头,但神情已经不似去年那般热烈,小孩子的记忆都是短暂的,见面时三语能熟络的分都分不开,但离别后三月便也能淡化了记忆。
程娘子离开京城已经快要一年了吧。
听母亲说她也离开的江州,不知道云游哪里去了,也许不会回来了。
现在想起来,这个人来的无踪去的也无影,别说小孩子陈丹娘了,连她都要有些记忆模糊了,似乎京城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般。
“姐姐,你还去不去啊,你要是不去,我也不会给你带豆腐回来的。”陈丹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陈十八娘的遐思。
豆腐,太平居,神仙居,还有且停寺的字。
不,她没有不存在过,她不仅存在过,还留下了很多印记,虽然别人不知道,但却时时刻刻提醒着知道的那些人。
来的突然走的淡然,短短一年间,却在京城留下这么多印记,且那些不大不小的风浪里都有她的拂袖的痕迹,而最关键是不知道她的人永远不知道她,知道她的人则难以忘却她。
陈十八娘抿嘴一笑。
“我自己也能去吃的,你们快去吧。”她笑道,“别吃撑了,长成小胖子。”
七岁的陈丹娘已经对美丑有了自己的概念,耸耸鼻头,起身蹬蹬跑开了。
夏日里相比於太平居,神仙居的生意要冷清一些,不过这并不会让大家有些不好的念头,生意再冷清也不代表人家要关门了。
半芹一面看着帐册,一面飞快的摆弄着算筹,口中还没有停下说话。
“…四公子下个月要回去?怎么就要回去了?”她问道。
春灵坐在对面看着她手眼不停,一心三用眼睛亮亮,满是崇拜赞叹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半芹看她的样子笑了,又问了一遍。
“半芹娘子,你可真能干。”春灵没有答话而是感叹道。
“喊什么娘子,我和你一样,都是使唤人。”半芹说道。
“那怎么一样!”春灵一脸受惊的喊道,将小手摆的乱晃,“我是什么低贱人,怎能跟娘子一般比。”
“什么低贱人,又不是你愿意去那种地方的,人只要不知自己选的,就是干干净净的。”半芹说道,“别喊我娘子了,有我家娘子呢,逾矩。”
春灵讪讪的应声是。
“四公子说先生要入朝了,学堂暂时关了,待两年后大考时再开。”她回答适才的问话。
半芹哦了声点点头。
“是啊,老爷他又揽了新差事。”她说道,一面又叫过小厮来,吩咐租车租马又去让采买礼物,又让赶着问钱够不够,“不够先从娘子这里拿给他。”
“打借条吗?”小厮笑问道,这半年往程四郎身上贴补的钱可不少了。
“嗳,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打什么借条。”半芹笑道。
春灵忙跟着点头。
“是啊,是啊,都是半芹姐姐在辛劳,真是辛苦,难道只能挣钱不能做主花钱吗?”她说道,带着几分不解。
半芹看她一眼。
“这话说的也不对。”她说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有人搭好了梯子,我上的楼房,怎么就成了我的功劳?这是本分,人可不能忘了本分。”
“是啊是啊,我虽然是德胜楼,但我家娘子对我特别好,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的伺候我家娘子,半芹姐姐,这就是本分是不是?”春灵瞪大眼认真问道。
半芹神情好转笑着点点头。
春灵便起身告辞了,转出神仙居,她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没,回头看了眼带着几分嫉恨。
真是油盐不进,那女人有什么好的,怎么就愿意当那女人的一条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