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故意拿话刺激他,情知他的软肋在哪儿,非要往他伤口上撒盐。果见杨复脸色一白,眸中悲恸,连卫泠的剑刃逼近都未曾察觉。
锋利的剑尖划开皮肤,殷红血液顺着伤口流出,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卫泠冷笑,趁他没有防备时,幷起两指在他肩胛一点,「我不打算取你性命,只不过渺渺,她是我的。」
这是他头一回大方地表明决意,杨复不能动弹,黢黑双眸却紧紧锁着他。
卫泠抱起床上的人,路过被吓傻的姜太傅身旁,语气颇有几分愉悦:「老东西,告诉你们圣人,这丫鬟我带走了,安葬一事,不劳他费心。」
言讫从槛窗一跃而起,眨眼便没了踪影。
*
自打发生落水事件后,太清湖这几日甚是冷清,百姓都不敢到跟前来,以免发生无妄之灾。
更有甚者,传言湖里有水怪,这几天都能听到幽幽歌声从水底传出。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便分外渗人,有些胆大的特意去水里找过,除了鱼儿什么都没有。事后才知是想多了,湖对岸才开了一家秦楼楚馆,一天到晚莺歌燕舞,夜夜笙歌。
这一天长空如洗,明月皎皎,街上行人大都回家歇息了,只有少数痴人,还在留恋温柔乡。
太清湖里颇爲清冷,以往还会有画舫停泊,雕栏朱窗,弄玉吹箫,画面和谐;如今湖面仅剩一小舟,飘飘荡荡,甚爲孤寂。
舟上的人一身斗笠蓑衣,他撑着竹篙缓缓前行,时不时往水里看一眼,轻唤道:「六水?」
湖里找了一大半,也没得到回应。卫泠把小舟停在岸边,此处靠近柳树林,是上元节那晚淼淼带他来的地方。他立於船头,摘下斗笠,从袖中掏出血石,拿在手心慢慢婆娑:「去哪儿了?」
话音将落,便听脚下水声一动,淡淡涟漪从船底漾开,哗啦一声,从水下冒出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在这儿呢!」
卫泠下意识后退,凝视前方的人。
渺渺披离而出,双臂攀着船头支起上身,乌发水藻般浮在水面,皎洁月光照在她桃李般的小脸上,明眸皓齿,秋水盈盈。下半身鱼尾露出水面,懒洋洋地拍打着水花,她见到卫泠很是惊喜,「你怎么来了?卫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两天的烦恼一扫而空,好像看到卫泠,所有的麻烦便能迎刃而解。
卫泠坐在船上与她平视,「我到王府去了一趟,猜到你应该还在此处。」言讫,皱了皱眉,「你和那个丫鬟怎么分开的?」
渺渺总算找到人倾述,她气愤地握了握拳头,「还不是那个混蛋太子!」
一壁埋怨一壁将这几天的事说与他听,从王府到太子府,还有和尚符水一干琐事,她都毫无遗漏地说了。提及昨日船上一事,她至今都窝了一肚子火:「他忽然把我推进水里,还不许人来救我,真不知安的什么心……我也不知怎么的,当时身上疼得厉害,好像皮肤在剥落似的,等到清醒时,已经跟那丫鬟分开了……」
卫泠以手支颐,若有所思,「他还喂你喝了符水?」
渺渺颔首,仿佛还能闻到那股灰味儿:「我不愿意喝,太子就硬灌着我喝。」说着气鼓鼓地撅嘴。
卫泠拍了拍她的脑袋,心中大约清明:「应当同那符水脱不了关系。」
渺渺抿唇,忍不住问:「那我还能变回去吗?我……我还没到九十天呢……」
这两天她藏在湖里,哪儿都不能去,更不知杨复情况如何。那个小丫鬟早就死了,他若是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淼淼一遍一遍地猜想,始终不能放心,更加舍不得就此离开。这才四十天,一半都没到,她好不容易才拿下杨复,怎么能甘心呢?
熟料卫泠一偏头,残忍地打消她的念想,「那药我只有一颗,要得到十分不易。何况那个丫鬟的身体受了伤害,近几日不适宜附身。」
淼淼失望地垂落睫羽,「那……那我……」
等了半响,没等到卫泠回应,她欲言又止,最终垂头丧气地沉入水中,水面咕噜噜冒出一串泡泡。没片刻又自己浮了上来,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衣角,「那你去王府,看到了什么?杨复还好吗,他现在怎么样?」
卫泠掀唇,「不好,他已经疯了。」
渺渺吃惊地翕了翕唇,「什么?」她不管旁人是否会看见,索性坐在船上,下半身银白鱼尾泛着粼粼微光,「爲何会疯了,你……你快告诉我。」
卫泠想起他将渺渺抱走时,杨复看他的眼神,阴鸷冷寂,带着无能爲力的挣扎……还掺杂着一丝绝望。他是真把六水爱到了骨子里,这个丫头可真有本事,短短一个多月,便让神只般的王爷,甘愿爲她低到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