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来嘛
霍峻廷被萧太太这样训斥,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他自幼丧母,父亲又无暇顾家,可以说,是由萧太太这个年长十岁的阿姐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是一般姐弟比得。
萧太太训了一通,见他老实低头无话可说的模样,又有些无奈。弟弟这般不知人情世故,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没有教好他。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她如此,霍峻廷反倒无措了,「阿姐,我……」
萧太太摇摇手,「罢了,也难怪你,成天跟着一帮男人打混,哪里知道这些。
「峻廷,你要记住,女孩子不是你那些手下,不需要听你的命令。你不能全凭自己的意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得跟人沟通,跟人商量,要尊重人家,必要的时候,还要讨好对方,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对象,而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你跟小瑞的事情,我暂时不掺和了,等你闲下来好好想想清楚。小瑞是个独立女性,不需要任何人自以为是的负责。
「假若你一心只想着负责,那你也付不起她的一辈子。如果你是发自真心的想要跟她在一起,阿姐赞成你大胆的去追求她。如果不是,就跟人道个歉,以后再不要把负责两个字挂在嘴边,也不需要再有过多的交集,知道么?」
霍峻廷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萧太太拍拍他的手臂,笑道:「行啦,咱们两个这么久没见,别哭丧着一张脸,请阿姐跳支舞吧。」
霍峻廷便后退一步,行了个绅士礼,「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跳一支舞?」
萧太太笑着搭上他的手,嗔道:「该嘴甜的时候跟个锯嘴葫芦一样,现在对着我倒油嘴滑舌起来了。」
一曲完毕,舞会逐渐步入尾声,等萧家众人送完客,回到家中,夜已经深了。
萧太太让大家都去洗漱休息,自己带着霍峻廷去客房,从柜子里找出枕头被套,亲自替他铺床。
这些事情她也是做惯了的,对於霍峻廷,她既当作弟弟,又当成了半个儿子来教养。
霍峻廷就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言的看着。
萧太太收拾完,又去浴室给他放了热水,交代过许多话,这才准备离开。
霍峻廷跟着她到房门口,眼见她要关上门了,才突然说道:「阿姐,陆向南回来了。」
萧太太一滞,半张脸隐在光影之下,看不清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道:「他回来了,是他的事,跟我们无关。」
霍峻廷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阿姐,当年要不是为了霍家……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不必再让阿姐受委屈,你若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萧太太回头来看他,伸出指头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我哪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有你、有这一大家子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若你实在要让我高兴,就早点给我找个弟媳妇儿,生两个小外甥。」
霍峻廷抿着薄唇没说话。
萧太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真的,阿姐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要你们好好的。去洗个澡吧,美美的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又得去当野人了。」
两人互相道过晚安,萧太太走了几步,在转角处却看见萧老爷,奇道:「这么晚了,老爷怎么还不睡?」
萧老爷看看她,点点头,「睡了。」
「老爷快回屋吧,我去楼下厨房看看,给峻廷端一点吃的。」
两人错身而过,一个下楼,一个进房。
萧老爷跟萧太太并不睡在一处,有各自独立的卧房。
第二天一大早,霍峻廷就起身了,原准备谁也不惊动独自离开。到了楼下,却发现萧太太穿戴整齐的坐在那儿。
萧太太听到动静,转头看他,嗔道:「就知道你要偷偷摸摸的走,被我逮了个正着吧。早饭已经做好了,好歹吃一些,不耽误多少时间。」
霍峻廷只得点点头。
吃过饭,萧太太不再留他,把他送出门外,上车前,替他整理了一番领子,拍去肩膀上的褶皱,如一位母亲送孩子出门那样,交代道:「刀枪无情,自己小心,不论去哪里,都要记得回来。」
霍峻廷沉默点头。
萧太太目送他跟一帮警卫员离开。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才慢慢回转。
萧家举办的这一次舞会,竟果真有些成效。
城东李家的二公子,在舞会上邀请萧安慧跳了两次舞。舞会过后,又专门下帖子请萧家的姑娘出去玩。
那林家萧太太叫人打听过,家里人口兴旺,家底丰厚,虽比不上萧家,在柳城却也很不错了。
李家二公子比萧安慧大了四岁,今年刚从省城读书回来,在家里的公司上班,人长得挺英俊,说话又风趣。
萧太太见萧安慧对他有些好感,便不阻止两人来往。
至於四姨娘,更没有话说,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心里清楚,若不是有萧太太在,李家未必看得上她女儿,如今有希望结一门好亲,她自然是乐意的。
萧安慧作为妹妹有了追求者,萧安泽跟萧安雅两个人却还没什么状况,二姨娘跟三姨娘心里着急,但是儿女们自己不行动,她们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强逼着他们。
萧太太倒挺乐观,如今时代越发不一样了,安泽跟安雅两个的年纪,若早个二三十年来看,那确实不小了,但以现在的社会来说,两人都还嫩着呢,完全可以花上两三年时间,慢慢去找。
舞会过后,萧安澜又开始忙了。
工厂的机器虽然没到,一些配置设施却得先行布置,工人也要再招,招来了还得给他们上课培训,他虽不用亲身上阵,但总要在办公室里坐镇,统筹全局。
既然打定主意要干一个大的,那自然跟从前做着玩一般的不一样,至少态度就要端正起来。
因此,他最近时常向萧老爷讨教学习,有空的时候就埋头在书房,捧着大块头的书,给自己补充知识。
周子怡好几次上门来试图寻他,或者直接去万昌饭店找他,但是十次里也没有一次能见上面的。
她上门频繁,萧太太敏锐的嗅觉察觉出一点情况,更加不让她见萧安澜,反而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柳城别的青年才俊。
等夜里安澜回来,她又好好将人敲打了一番。
萧安澜刚从工厂回来,精疲力尽,仰头无力道:「娘,我现在一天到晚,连宛如都差点见不上一面,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理会外人。」
萧太太道:「这种事情,不是你不理会就行了的。像这样的小姑娘,心高气傲,你越不理她,她反倒越感兴趣,除非你言辞明确,毫不犹豫的拒绝,否则她不会死心。」
萧安澜捏捏鼻梁,撑起眼皮,皱眉说道:「娘,我只是看在大周的份上,才对她照顾些,她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萧太太看他一眼,说道:「小姑娘的心思,你们这些大男人怎么会懂?总之你记住,下次见了她,只当作是个妹妹就行了,她若还要纠缠,你就明确拒绝。」
萧安澜连连点头,打了个哈欠,「好娘,我记住了,宛如也这么说。」
萧太太瞪着眼睛拍了他一下,「你这死孩子,怎么让宛如知道了?!」
萧安澜的瞌睡虫被她拍走一半,半惊半懵道:「之前我跟她跳舞,宛如知道的。」
萧太太瞪了他半晌,无力地摇头,叹了口气,「你呀你呀?说你什么好?你跟别的小姑娘拉拉扯扯,让宛如心里怎么想?那姑娘还对你别有心思,但凡宛如心眼小一些,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萧安澜缩了缩脖子,「宛如应该不知道周子怡的心思吧。」
「你以为人家是你?!」萧太太没好气道,「女人对这种事情再敏感不过,你信不信,那周家小姐都不必做什么,只要她站在你身边,宛如第一次见了,心里就会有所预料。」
萧安澜瞪圆了眼睛。
萧太太看他一副傻样,心里不放心,又追问道:「你确定宛如没生气?还是她生气了,你根本不知道。」
萧安澜努力回想,一五一十的把那天跟俞宛如的对话告诉萧太太。
萧太太越听越摇摇头,最后忍不住又打了萧安澜一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小心眼又厚脸皮的儿子?宛如不过跟她学校的先生跳支舞,你就生气了,结果你自己却跟别的小姑娘拉拉扯扯,你怎么好意思你?」
萧安澜摸着鼻子,无话可说。
萧太太又说道:「还好宛如懂事明理,不跟你一般计较。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回房,给她赔礼道歉去!」
萧安澜缩缩脖子,灰溜溜跑上三楼。
俞宛如正在小书房里做功课,恰好遇上了一道数学难题,抵着笔头苦恼得直皱眉,见萧安澜推门进来,眼前一亮,欣喜道:「你回来啦。」
萧安澜看她毫无芥蒂的笑脸,回想方才萧太太的话,心里越发愧疚。
俞宛如连连朝他招手,「快来快来,我这里有一道题不会做,想了好久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帮帮我吧。」
萧安澜只得暂时把道歉的话吞进腹中,走到她身边,一手扶着她的椅背,另一只手撑在书桌上,俯下身体,将那道题看了两遍,心中已有大概思路,又拿过白纸演算一番,不过三五分钟,就把难了俞宛如半个小时的题目解出来了。
俞宛如听他讲了两遍才听明白,不由佩服道:「你可真厉害,解得比我们数学先生还快。」
萧安澜笑笑,问她:「怎么写到这么晚?还有别的功课么?」
俞宛如摇摇头,将桌上的书本收拾起来,「其他功课都做完了,只剩这一道题目,我一时又睡不着,就拿出来慢慢想。你今天又这么晚,吃过饭了吗?」
「吃了。」萧安澜点点头。
俞宛如将物品收拾整齐,关掉台灯,「走吧,我给你放热水。」
等萧安澜洗完出来,俞宛如已经靠在床头,不过还未睡下,拿了本书,在台灯下看着。
萧安澜裹着浴袍坐到床边,伸出长臂将俞宛如抱来怀中,埋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俞宛如反手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快睡吧,明天又得一大早起来。」
「媳妇儿,对不起。」萧安澜闷闷说道。
俞宛如顿了一下,坐起身,将他的脑袋抬起来,和他对视,轻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安澜摇摇头,又把她拉来自己怀里,「我替之前舞会那件事给你道歉,我不该随便跟别人跳舞,更不该胡乱生你的气。媳妇儿,你别不高兴,要是真的不高兴,就骂我吧,打我也行。」
俞宛如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郑重其事。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为何又重新提起来?」
「刚才娘和我说,我才知道周子怡对我别有心思。媳妇儿,你信我,我要是早清楚她动机不纯,是绝对不会跟她跳舞的。」
俞宛如点点头,又摸摸他的脑袋,「我信你,不用跟我道歉,只要以后别再那么小心眼就行了。」
萧安澜听了这话,瞄瞄她,犹豫道:「可是媳妇儿,看到你跟别的男士那么亲近,我就是不高兴,这可怎么办?」
俞宛如无言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细细的手指戳戳他的脑门,「你这么大个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呢?」
萧安澜抓住他的手指头啃了一口,苦着脸可怜道:「媳妇儿,你别嫌弃我呀。」
俞宛如摇头失笑,「这样大的年纪还撒娇,小心让安琪知道了,她都要笑话你。」
萧安澜听她这么说,索性耍赖到底,拿一颗大脑袋在她身上钻来钻去,「媳妇儿,你答应了没有?别嫌弃我好不好?别嫌弃我嘛媳妇儿。」
俞宛如遭架不住,被他用力蹭得整个人倒在床铺上,只好抱住他的脑袋,妥协道:「好了好了,都依你,快起来吧。」
萧安澜停下乱蹭的动作,却不起身,双手撑在俞宛如身体两边,低头亲了她一口,「媳妇儿,你真好。」
俞宛如推开他一些,道:「别急着戴高帽子,先跟你说好了,在外人面前,可不能按照性子来想干嘛就干嘛,总要给人一些面子,私底下只有我们俩人的时候,什么都好说。」
萧安澜连连点头,「媳妇儿说的都对。」
俞宛如点点他的鼻头,挑眼看他,「现在该起来了吧,都大半夜了还闹腾,明天是不是不想起床了?」
萧安澜磨磨蹭蹭,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拉长了语调,「媳妇儿……」其用意不言而喻。
俞宛如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他,「不行,到时候到一半你又、又睡过去了,还得我替你收拾,既然没那精力,干嘛不安分一些早点睡觉。」
萧安澜被她推到一旁,仰头跟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僵在那里。满心满脑都是媳妇儿嫌弃他不够勇猛的话,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泪。
更可气的是,就算媳妇儿这么说了。他也确实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底,要是现在夸下海口,到时候到半途又一头倒下昏睡过去,那岂不是得被媳妇笑一辈子?
唉唉……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好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收起来,搂着他媳妇儿安安份份的睡觉。
那周子怡不知是没听出萧太太话中的暗示,还是有意装傻,仍然三天两头往萧家跑。
她人来了,碍於礼节,萧太太又不能往外赶,只得接待她。
其实平心而论,萧太太还是挺同情这小姑娘的。毕竟她自己也是自小就没了母亲,对周子怡有几分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