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患难
嘶——
那道紫光并未如愿打中顾行知,而是没入裂隙里。顾行知身畔青光大作,四周气息的微弱变化已经让他在一瞬间做出反应,最危急的关头他毫无犹豫地祭出上品法宝定坤珠,在周身结下定坤甲,人迅速掠避十数步,紫光抆着他的右臂而过。
饶是如此,季遥歌也已经看到覆在顾行知右臂上的青光隐淡,衣袖被灼出焦黑裂口,对方的实力可想而知的强悍。随着境界的提升,修士的修为是成百倍加强,元婴期的修士在实力之上是碾压结丹期修士的,就更别提区区筑基期的她。他们两联手都打不赢这个人。
许是没想到顾行知能避开攻击,下一招攻击并未马上袭来,黑雾却渐渐凝聚,转眼化作道人影,窍细高挑的女人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顾行知。她生得艳丽,菱唇染作青莲色,与她身上的劲装同色,打扮得不像是万华之人,再看这境界,季遥歌猜是萧无珩带来的天枭宗三大护法之一。
那女人面色沉冷,只看了顾行知两眼,眼珠却突然转向季遥歌所在方向。
虽有斗篷隐匿踪迹,但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元婴期的对手还是能感知到空气里浮动的气息——她可能发现季遥歌了。季遥歌动也不动地站着,这时候逃跑毫无意义,那厢顾行知只紧紧盯着对方,不去看季遥歌,若是看了便会曝露季遥歌位置。几人眼神转换不过瞬间,那女人一言未发忽然出手,三道紫光同时从她手间射出,朝季遥歌附近攻去。
轰——两道攻击没入树林中,摧折了一大片树木,只有一道紫光对准了季遥歌,季遥歌在她出招的瞬间跃开,然而对方的攻击带着强大震力,便不被直接击中,余力也不是季遥歌吃得消的,正值紧要关头,她耳边却传来「铮」一声剑鸣,啸鹤剑横斩於她身前,勉强扛下那波震力。
顾行知手执长剑挡在她前面,二人皆被这股力道震向裂隙之处。
「你快走。」顾行知咬牙低喝。
季遥歌知道他在和她说,须臾瞬间,心念疾转,那女人却听见他的话,冷道:「一个也跑不掉。」声音高扬尖锐,遍布杀气,她掌中聚起巨大光团,不再留手。
啸鹤剑幻化作九柄飞剑,旋飞於顾行知身前,顾行知运转全身灵气打算拖住对方,可身边的季遥歌却毫无动静,他不由情急,正要催促她离开,可话未出口,一股庞大的灵压骤然从季遥歌身上汹涌倾泻,宛如山峦沉沉压来。
紫衣女人眼中划过惊疑,正在施展的法术一滞。这股灵压让她透不过气来,那是源自化神期的修士才有的灵压。莫非,那看不见的对手,是化神期修士?
顾行知也感受到这股从季遥歌身上传来的灵压,他心中虽震,面上却半点不显,只冷冷盯着对方毫不露怯。季遥歌的声音森冷响起:「本尊架前也敢嚣张?受死吧!」随着她一句话,淩厉的杀气放出,四周风雷涌动,似有强大法术正在聚集。
那女人惊疑不定,速退百步,却见那头光芒剧闪,骇人的灵威滔天而至,她当机立断将手中法术换作一面巨大盾牌挡在身前。
眼前一场龙争凤啸的斗法就要开始,冰凉的手却飞速牵住顾行知的手,他就听她骂了声:「傻子,快跑!」他瞬间惊醒,大掌反握,拉着她着朝前逃去。
那只是高八斗修练三千年的境界威压而已,并没攻击性,只能用来骗骗人。
轰轰烈烈的开场,像夏日午后的雷声,响过后一滴雨都没落下,那女人等了片刻发现预期的强大攻击并没随之而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被骗,怒极收起盾牌,朝着二人方向迅速打出数掌。
强劲的掌力扫起飓风,转眼追到二人身边,将二人往回卷。季遥歌修为不够,人已被风卷起身子浮在半空,只剩两只手被顾行知牢牢攥在掌中。风越来越猛烈,宛如无形巨手,顾行知只见二人的手关节都渐渐泛白,交握的掌正一寸一寸被拉开,他咬紧牙关,发出声沉喝,用尽全力把季遥歌往回一拉,他跟着腾身,将人完完全全抱入怀中。
风声在林中呼啸而过,将树木连根拔出,也撕扯着裂隙的豁口,豁口变大,金光更盛,可斗法中的人却未觉。顾行知抱着季遥歌被风扯到了裂隙附近,那女人冷然一笑,掌中拍出一道紫光,夹在风中,如疾箭般射去。追魂夺命的攻击转眼袭至,顾行知忽然抱着人转身,紫光不偏不倚击在他背上。巨力撞来,二人被撞飞,竟恰对着那裂隙,二人势如流星,被撞进一片金光里。
季遥歌只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痛音,用力圈紧的手臂似乎瞬间松懈力道,头也软软趴到她肩上,一蓬血都喷在她背上,她无暇顾及其他,反手将人抱住,与他一起没入裂隙。
————
顾行知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抱着季遥歌扛下对方那一击的瞬间,接下去意识就被无边黑暗吞噬,也不知多久,才渐渐恢复知觉。
钻心的痛从背上蔓延开来,他身上所结的定坤甲已经消失,定坤珠也已碎裂,那一击委实强悍,不过他尝试运转灵气,却发现经脉只有些许折损,伤势只是皮外伤,并没想像中的严重,似乎有人已经替自己疗过伤。
是季遥歌?
「顾大哥!」温柔的声音响起。
顾行知睁眼,只看到小木头人关切的眸,她蹲在他身边,手上正拿块湿帕要往他头上拭,他偏了偏头避开,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石洞中。此洞甚是古怪,石壁上夹着金砂,泛着耀眼的光芒,是这里的唯一光源,洞不大,一眼就能看到洞口,但洞外却是窄长甬道,不见天日。
「她呢?」顾行知没看到季遥歌。
小木头人因为他明显的抗拒而将湿帕扔进他怀里,撅了嘴:「醒来就问她!现在是我在照顾你!」
「……」顾行知没遇过这情况,半晌憋出句,「谢谢你。」
「我们被打进那道裂隙里了,你昏迷半天,她在这帮你疗完伤就出洞探路了,把我放出来照顾你。」小木头人不高兴地伸指戳戳他肩膀。
顾行知捂上肩头,却摸到自己皮肤,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上衣被人褪到腰间,绷带从胸口裹到背上,一圈又一圈。他猛然间涨红脸,哑着声问:「我的衣服……」
「脱了呀。」小木头人目光溜溜一低,瞄着他直看——师兄的身材真是好,颈线修长、宽肩窄腰……
顾行知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烫,飞快地将衣裳拢起,气道:「谁让你们……」
「不脱衣服怎么给你疗伤?你一个大男人,做出三贞九烈的模样给谁看?」季遥歌的声音响起,她不知几时回来的,倚在洞口闲闲凉凉地开口,「还有,你别这么看着我,脱你衣服的也不是我,我只负责打通你的经脉,衣服是她脱的!」
季遥歌朝小木头人呶嘴,小木头人「嘿」地一笑:「你背上撕裂得严重,脱了才好上药。」说完瞪季遥歌——都是同个人,有必要分这么清楚?
顾行知心知自己反应过分了,朝小木头人道:「多谢姑娘。」
小木头人甜甜笑了:「不谢不谢,你刚才还救了我们呢。」
顾行知笑笑,扶着墙站起,小木头人见他身形不稳,一头钻到他手臂下,将他撑起来,顾行知拒绝不了,只能忍痛站定后快速收手,望向季遥歌,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那双眼眸清澈动人,小木头人的话又叫他想起先前危急时发生的种种——她伸来的手,和他不假思索的拥抱,刚褪下的烫意又骤然袭来。
「谁要他救?」季遥歌却冷冷开口,眼中无半分感激,「一天到晚的装君子,逞英雄,不自量力!」听得出来,她心情不好,脾气很差。
「……」顾行知被她说得一愣,反应过来时气白了脸,才刚浮上心头那丝患难与共的亲近像被兜头浇了桶冰水,「我装君子逞英雄?如果不是我出手,你已经死透!」
「我稀罕你救?」季遥歌反驳完一扭身又出洞。
顾行知被她的态度激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救了她,她非但没心存感激,竟还冷嘲嘲讽。他虽不思她报恩,却也没道理被她骂。
「季遥歌!」他两步上前,拽着她的手臂让她转身,「你不稀罕我救,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稀罕你说什么喜欢?」怒气让人头脑发胀,说出口的话便未经多思。
季遥歌倏尔一笑,声音还是冷的:「媚门妖女的话你也相信?我说喜欢,你真以为我喜欢你了?」
「你!」顾行知气到不行,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可要他骂人,他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旁边的木人小声插了一句:「我的喜欢,你可以相信。」
季遥歌和顾行知同时低头:「闭嘴。」
「……」小木头人委屈地扁唇。
顾行知吼过之后忽然清醒,怒气陡然全散,只剩惊愕——他在做什么?和一个认识不过数日的女人论及情爱?这不是件十分荒唐的事吗?
季遥歌却自他掌中抽回手,抛下句:「以后要救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转身便走了。
全程目睹二人莫名其妙争执的小木头人叹了口气,安慰顾行知:「顾大哥,你别生她气。她只是……不想你用自己的命去救别人,你为她受伤,她心里不好受,但她无法表达。」没有人比小木人更了解季遥歌,这一场危难让清醒的灵魂有了裂缝,她在重新认定这个男人和这段感情,这让她很困惑也很烦躁,不过如果她能接纳,哪怕只是个开始,作为独魂,也能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