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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元还传授的方法,季遥歌对天火的控制越来越熟稔,再过几天,她应该可以尝试融炼胭脂血。小木头人和小灵根的交情也越来越好,自打顾行知和季遥歌不再追逐小灵根后,这矿洞里就只有小灵根和小木头人的声音,两人除了乐此不疲地打闹外,偶尔也会安静,小木头人在教小灵根说话。
小灵根学得很快,已能说简单的字句,咿咿呀呀地同小木头人对话,虎头虎脑的样子着实可爱,就是仍旧不让季遥歌与顾行知接近他。
这日小木头人教他说了个字,他乖乖学会后,小木头人捂着嘴跑回来,满脸坏笑地向季遥歌和顾行之分享:「你们猜,我刚刚让他叫我什么?」
二人摇头,小木头人窃笑半晌后才道:「他叫我娘!」说完又笑起来,活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顾行之失笑,季遥歌翻了个白眼,却听她又说:「我还教了他一个字。」她抱着顾行知的手冲小灵根挥了挥,小灵根发出一声清脆:「爹!」
「……」顾行之的笑梗住。
小木头人冲季遥歌得意一笑,季遥歌无动於衷地转开头。
「小白。」顾行之却忽垂头唤小木头人。
「嗯?」小木头人望回顾行之,见他眉宇肃敛,神色认真,不由自主也收起玩闹的心思,小心翼翼问,「顾大哥,怎么了?」
「有个不请之请,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顾行之道。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顾大哥。」小木头人拍着胸脯爽快回答。
她清亮的眼眸一派纯真,似乎能照出人间种种污秽,顾行之在这双眼眸里看到自己虚伪的笑,他有瞬间窒息,然而更快的,他还是想起万仞上被桎梏所困的人,想起雪松下的拥抱,想起那枚毫无犹豫喂来的仙丹,想起这四百多年的感情……
「帮我抓戊土灵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显得冰冷。
小木头人一下子便愣了,下意识地看向季遥歌,季遥歌没有说话,仿佛置身事外般,将决定的权利交给她。
洞室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她垂下头,很小声地说:「可他是我朋友……」
「戊土灵根对我非常重要!我等着他救人。」虽然艰难,顾行之还是开了口,「小白,就算……我求你。」
小木头人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却变得清晰:「顾大哥,抱歉,我办不到,我不想出卖朋友。」虽然难过,但她还是极其坚定地拒绝。
顾行知没再说话,她忐忑不安地抬头,眼前却闪过手影,宽厚的手掌抚到她头上,他没有责怪她:「不必抱歉,是我为难你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此事作罢吧。」
小木头人松口气,又想问他他要救谁,却见他神色低落,不欲多谈,她只得恹恹走远。顾行知挨着墙坐下,看向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的季遥歌,试图在她脸上看出嘲讽。
毕竟,这个情况她早已料中,不是吗?
然而没有,她站在一团斑驳的树影里,眼底一片平静,仿佛在重新审视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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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了顾行知后,小木头人就像蔫掉的茄子般,闷闷不乐地坐在暗河边,小灵根怎么逗她都不见效,愁得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
季遥歌坐到顾行知对面,看他又低头把玩起那枚龙形玉玦,轻声问道:「心上人送的?」
顾行知摩挲着玉玦点头:「我师妹送的。」
意料中的答案并没给季遥歌太多感触,能得他如此贴身收藏,必是至亲之人所赠,而她既然认不得,那就是这两百年里百里晴所送之物。
「你师妹?白韵?」她问道。
「嗯。」提及白韵,顾行知眉色舒展,「我与师妹青梅竹马,早有盟约。她待我情深义重,为我付出太多,我却连一个承诺都没兑现过。两百年了,我该为她做些事……」
这些话,与其说是回答季遥歌的问题,不如说是他说给自己听的,那些隐秘的挣扎和矛盾,让道义与私心的天秤不断摇摆,他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而白韵就是那个理由,那个他固执坚守了四百多年的理由。
说着他抬头,远远看着小木头人,心底挣扎与矛盾都融化在眼底,连季遥歌也难以看透。
「离开这里之后,你们别留在啼鱼州,马上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季遥歌听到那些话正心情复杂,却听他突兀转了话题,不由奇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没有什么为什么?让你们走就走,灵海这趟浑水,你们淌不得。」许是愧疚,又或是心软,这一大一小给他的感觉始终是特别的,顾行知终於出言提醒。
季遥歌越听越觉得不对,想起先前元还交代的事,以及她对谢冷月的了解,她忽意识到他话中暗藏的极大危险。可顾行知这人嘴紧,他不想说的事,旁人根本撬不开,而他们困在这里,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查探,如此想着,她眼眸一垂,忽然幽幽开口:「顾行知。」
叫的是他的名字,顾行知毫无防备地望去,迎接她的,却是双含情脉脉的眼,让他陡然失神,几乎被那眼中深邃的漩涡卷入,越陷越深——
可很快他就惊醒,两人对望的动作不曾变化,他勃然大怒,挥掌而出。
「季遥歌,你向我下媚术?」
季遥歌似乎早有防备,疾退避开他的攻击。结丹期修士的元神强大,他醒得太快,她仅能看到残碎的画面,而贸然窥探也让她受到反噬,此刻脑中嗡鸣阵阵。
「天杀,地杀,你们三宗是准备将啼鱼州的修士赶尽杀绝?」虽然只是残象,却也足够让她看清布在啼鱼州外的法阵。
十二天杀与十二地杀阵,是谢冷月所创的绝杀大阵,作为他的嫡传弟子,她如何不认得?难怪他要让她们逃,若是不逃,到时此阵发动,结丹期以下的修士,无一能存。
「啼鱼州已沦为鬼域之巢,而你们亦与鬼域勾结,为免鬼修来日为祸万华,师祖不得不出此下策,以防患未燃。」顾行知眉色紧凝,不再隐瞒此事。
「防患未燃?」季遥歌冷笑,「先让萧无珩与啼鱼州的修士斗得你死我活,等灵海现世,你们再引发绝杀之阵,将鬼域和啼鱼州的修士一网斩尽,到时不止灵海成为你们无相剑宗囊中之物,你们还落个除魔卫道的美名,对吗?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顾行知,是你将应霜之事泄露出去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说过。我还来不及向宗门回禀,师祖就已知晓此事。」这确是季遥歌误会了他,当日他原想将事情完全查明后再行回禀,不想翌日宗门就已下令,顾行知自也无法,他怒色未消,续道,「不过,就算宗门没有下令,此事我一样会向宗门回禀,应霜与鬼域暗中勾结这是事实!」
顾行知不知自己为何要向她解释,只觉得她眼里的猜忌极为刺心。
「还有,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师祖与宗门绝非你嘴里说的那种人。」
「谢冷月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加清楚!」
季遥歌低沉冷喝让顾行知一愣,待要再问,那边却响起小木头人的叫唤:「你们在吵什么?还不快过来!出口打开了!」
二人同时转头一看,却见小灵根飘在半空,额间透出一束金光,将空间撕裂。
「我会想你的。」小木头人抹抹眼,恋恋不舍地看着小灵根。
这番告别来得突然,却是小灵根见小木头人闷闷不乐也跟着伤心,小木头人便趁机透露想要离开的念头,小灵根为了让她高兴,竟将裂隙打开,要送他们离开。
「唔唔。」小灵根眼里汪着泪,嘴巴扁着,呜呜哭泣。
不多时,裂隙完成,小灵根飞到小木头人肩头,趴着直哭,那边季遥歌与顾行知已经赶来。
「走吧。」季遥歌毫无犹豫,不论何事也得出了裂隙再说。
她先一步跨入裂隙,只是还未走出,忽听到身后响起小木头人惊慌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要戊土灵根。」顾行知的话中,透出浓浓愧意。
季遥歌转头一看,只见一道金网从小木头人的发间闪起,将戊土灵根牢牢缚住,随着顾行知的动作,一道朱红符咒从小木头人发间飞到他掌心,竟是不知几时下在小木头人身上的缚灵符。
「你……利用我?」
小木头人呆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