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鱼州的大劫,她救不下所有人,能帮到这一步已是拼尽全力,带他们找出口,这是她能给出的极致。
而看着白砚平安踏出啼鱼州,便是她的私心。於她而言,白砚始终是所有人里最特别的那个——两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是她重生的开始,他在她改头换面的崭新生命里占据了完整的时光,不论是利益牵绊,还是以心相交,都无法磨灭。
她无爱,却有心。
「我不想走。」
白砚的话与惨烈的叫声同时响起,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出口之外被人打飞进来,砰地撞在二人面前的小树上。季遥歌的注意力被吸引,没能听清白砚的话。被打飞进来的是奉命守杀眼的灵秀宗弟子,修为都只到筑基后期,被金棠掌风扫到,并没受重伤,执剑站起后看到季遥歌与白砚两人一愣,很快攻向他们。
「鬼修同伙?拿下再说!」其中一个弟子怒道。
季遥歌双眸一凛,扬手便是两枚普通灵器,挡住这二人攻击,她跃纵到白砚身前,一掌将他打至出口之前:「走!别婆妈。」
白砚还想说什么,却被道剑光斩断,有人要攻向他,却半途被季遥歌的破霞剑所拦截。
她的声音冷如隆冬寒雪:「白砚,你不走,我永远无法放手一搏,快点走!」
白砚双拳紧握至骨节泛白,一转身,踏进出口,身影浸没在外界混乱的景象中。
不知几时,天已亮起,外边恰是天明时分,晨曦万道,可在啼鱼州,只有诡异的金色。
————
鹰嘴山上,两道人影涉溪而行,朝着山坳掠去,只是越接近山坳,其中一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马上就到。师兄,怎么了?」百里晴见顾行知脚步放缓,不由回头问道。
顾行知摇了摇头,没出声。
「可是担心古师叔?」百里晴便猜道,又劝他宽心,「你放心吧,以古师叔的修为,沈庭不是对手。古师叔很快就能赶回来,我们还是尽快回去。」
她为接应顾行知私自闯进了啼鱼州,在鹰嘴山西面的山崖上遇到了被追的顾行知,古峰出手替二人拦下了紧追他不放的沈庭,才让他二人先行赶到出口处。
安慰两句,百里晴见顾行知仍旧眉头紧蹙,眼中蕴着心事,便也跟着放缓脚步,与他停在了溪边。顾行知转身,只看着山下的路出神。百里晴行至他身侧,轻轻牵他的手,柔声问道:「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温热的指腹才触及他的手背,他便如电亟般转身,一掌箍住她的手腕,冷道:「白韵……」
百里晴从未见过眼神如此冰冷的顾行知,心中既慌且惑,脸上却只一片平静不解,以目光相询。那目光轻轻浅浅,是能融化冰雪的柔情。
「你,真是白韵?」顾行知盯着这双眼,试图从其中看穿她的内心。
百里晴抿了抿唇,道:「师兄何出此言,我听不懂。我若不是白韵,那又该是何人?」
「百里晴!」他叫出另一个名字。
这名字让百里晴心脏顿紧,几乎窒息般的紧迫,她缓缓神,只蹙了眉头问他:「我不明白师兄的意思。百里师妹与我同在枯骨洞中遇劫,已身死近两百年,师兄此时提及,所为何事?」
顾行知从她的脸上,她的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眼前这张熟稔的容颜,像块毫无裂纹的玉石,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呼吸,都没有起一丝变化。
「有人告诉我,你不是白韵,而是百里晴,是百里晴夺舍后所化之人……」
百里晴蹙眉,终於面现愠怒,她甩开他的手,恼道:「师兄,这话是何人所说?你就信了?我与你四百多年感情,我是不是白韵,难道你看不出来?」
顾行知被她问住——他确实心生混沌。谈不上看不看出来之说。自从白韵下了缈踪峰后,他们并不常在一起,尤其是她碎丹之后,他们相处的机会更少了,一年见个三四回便算多了。这几年与她,他总是道义责任更多些,她又是他认可的道侣,纵有些小变化,也都在情理之中,他可以接受可以迁就,却未曾想过……有可能换了个人。
他应该信她的,然而,她刚刚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不是他到底听到了什么,而是问他,这些事是何人所言?
「看来师兄对那人的话是深信不疑了?」百里晴气极,眼眶微红,见他不辩解,又道,「师兄,你被妖言所迷,可曾想过,若我真是被百里夺舍,就算你看不出来,那么师尊呢?难道他也看不出来?若是看出,缘何这两百年都不曾开口。这趟我就跟着师尊出来的,你若不信,自可向他求证!」
语毕,她似受了极大污辱般,头也不回地山上走去。
顾行知却如当头棒喝。提及谢冷月,他终於冷静下来。
是啊,以师祖之能,没道理看不出白韵被人夺舍,莫非真是他迷怔了?再一想她不惜冒着被大阵绞杀的危险进来寻他,这样深厚的感情,除了白韵又有何人?
可得他给出的却是森冷的质疑。
如此一想,他心生愧疚,飞快掠到百里晴身边,要牵她的手,她却一掌甩开,他正要想些好话哄她时,山林间却忽然传来几声剑啸,一群惊鸟从山头飞出。
「出事了?!」百里晴回头。
「快去看看!」顾行知当前一步,拉着她朝山坳掠去。
不过盏茶时间,二人已到山坳之外,只见两个灵秀宗弟子被人打得重伤不起,瘫倒在地,有人手执一柄电纹森然的长剑,站在山间,朝他二人望去。
还差一年两百年,季遥歌见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