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蜘蛛
尽管流放之海的大修们已经敏锐地嗅到山雨欲来之势,但对大多数妖兽而言,这地方仍旧只是充满暗斗的追逐地,长久的平静让人放松警惕,赤秀岛的人也一样。
出行在即,万事俱备,季遥歌只头疼一件事——楚隐的去留。
依楚隐的性格,若是跟她出海,她不止要应付他时不时给出的「惊喜」,还要保证他的安全,毫无疑问这将是巨大的麻烦。季遥歌没傻,关於楚隐的去留她的决定非常坚定,哪怕有元还的因素在其中,也不能动摇分毫。可若是不带,楚隐必不会同意,所以季遥歌既不问他意见,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她只做了一件事。
哗——
惊浪卷天声不绝於耳,海面上有人踏浪而行,身后是钢弹十丈的巨大黑浪,似巨兽之口,翻腾落下将那人一口吞噬。海边悬崖上,楚隐盘膝而坐,膝旁木几上摆着酒具,他自斟自饮,并不抬眼看被黑浪吞噬的人。不过片刻,那片黑浪又从海中翻滚而出,似沸腾的黑色岩浆,浪头托起季遥歌,待到最高处,季遥歌忽然跃起,掐诀拈一线灵气,灌入浪花中。
微弱的声音响起,这片黑浪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结在半空,宛如从海中长出的山峰。季遥歌自浪头跳上悬崖,抹着额上细布的汗珠,两步走到楚隐身边。楚隐以酒润唇,仍未抬头:「还是太慢。」
不消说,那黑浪又是他给季遥歌安排的历炼,水里密密麻麻都是虫子,所以看着发黑,不过眼下都被冻在半空。季遥歌这段时间拜他所赐,身手见长,倒也受教,只道:「步法还差些火候,我会再练练。」
这态度让楚隐满意,他「嗯」了声,又听季遥歌问他:「元还的身手,也是你教的?」
「我与他之间,只有争抢厮杀的关系。」楚隐漫不经心回答道。
季遥歌今日似乎有空,还很好奇,自顾自坐到他身边,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楚隐手中酒盅一顿,眉头蹙了蹙,仿佛想起什么不太开心的事,片刻后才答:「怎么?他没告诉过你?他与我是死仇,不死无休的那种。他和他的伙伴毁我巢穴,屠我子民,我便以他的躯壳作穴,借他之手吞了他的同伴……是五个,还是六个人来着?两千多年了,我都记不清,好像还有个小姑娘,与你差不多年纪,香喷喷甜滋滋,味道可好了。」
「……」季遥歌竟一时接不上话来。
他抿口酒,谈兴被她勾起,道:「其实他早就死了,被我一脚穿心而亡,这躯壳已是死物,不过借着我的梵天困生咒强留人世,倒把我也困在这躯壳内,真是可恨。」
两千多年,和仇人共用一体,谁也奈何不了谁,任由漫长岁月麻木仇恨,这种滋味以蚀心灼骨来形容,毫不为过,不过楚隐和元还似都没有将这些感情形於色,如今听他提来,也仿佛只是个笑话。
季遥歌有些失神,想的是方都内的屍体。
他的生死,似乎一直都是谜团。
「我和他势必只能留下一个。」楚隐把酒盅搁下,微歪了头盯着季遥歌,「你说会是谁?」
「那必然会是他。」季遥歌毫无冲疑。
楚隐大笑:「你就如此信任他?你甚至不知他的来历……」说罢他收笑,目光专注地盯着她,金眸内折出深邃莫测的光芒,低低地开口,「轮回千世,可能你也只是他漫长修行里的一个轮回棋子,你不好奇吗?」
这已是他第二次作此言语,季遥歌面色如常,听着他故弄玄虚的话语,数着他心弦的节奏,只道:「那你呢?」
「我?」金瞳撞上她的眸,她的眼眸似有无数花朵绽放,一朵一形,勾引着人往里深究,楚隐只凝视片刻,随即发现异样,已是不及,魂神俱被吸入她那瞳眸中。
伸手抱下晕过去的男人,季遥歌松口气——要想骗到他放松警惕可不容易,如何不伤分毫将他制住,这可比与那些蛇虫鼠蚁斗法还难。
但不管如何,她还是得手了一次。闭上眼的男人是元还的模样,季遥歌用力掐掐他的脸蛋,直到掐起一片红痕,才略略解恨,她暗道了句:「元还是不是也没同你说过,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没用。好好睡吧。」语毕,她将人背起,几个纵跃已上了主峰,把人背进赤秀楼里。
苏朝笙已经等在楼中,巨大的青玉药桶已装妥满满一桶药汤,浓重的酒味自汤中传来。见季遥歌进来,她犹豫道:「真要把他泡起来?」
「他这脾气,总不能真跟我去海上惹事生非,先这么着吧。」季遥歌果断地将人扔进汤中,又将他手脚摆好。
末了,她又拍拍他的面颊,确认人已彻底睡死,这才放心——这桶药酒浸蜘蛛,也算大功告成,足够让他睡上个一年半载。
解决完这事,季遥歌心情一松,与苏朝笙并肩出了赤秀楼,关紧殿门,自去准备出行事宜。
————
两天时间,季遥歌就已准备妥当,火烧屁、股地上了船,启程前往安海城,生怕慢半刻那蜘蛛醒了就要跟来。没有楚隐时不时送来的「惊喜」,季遥歌绷紧的心弦总算得到片刻松驰。船行两日,风平浪静,掌舵的是胡小六,三只胡狲打下手,这船上没季遥歌什么事,她便不分白天黑夜都坐在幻鲸头部最高的山上,吸纳海中生物的灵骨,滋养经脉。
正是运气入定的时刻,也不知是这段时日变得敏锐的警觉性,还是被楚隐闹得疑神疑鬼,她始终觉得身边危机四伏,心性难定,睁眼起身,不料才刚要跃下山头,便被淩空窜出的一只黑蚺给缠中腰身,她低眼一看,山谷之下又已聚集了数百蛇虫。
……
待到解决完这批长虫,季遥歌怒而回舱,才想骂人,便看到胡小六拼命使来的眼色,她循之望去,只见舱室的海图下坐着飘然如仙的楚隐,手中举着一只小酒壶,人倚在个大酒坛上,正仰头往嘴里倒酒,看到她进来,便冲她抬抬手,唇畔露嘲,取笑道:「来了?喝酒吗?蜘蛛酒,舒筋活骨。」
「……」季遥歌抚额。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如何脱的身,她竟都不知,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