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歌驻足崖边,远望这旧时风光,一时恍惚,似瞧见昔年奔跑於城间的身影与盘旋天际的蛟影,可一错眼,种种景象却又恢复死寂。心跳忽如沉钟,虽缓却重,一叩一响,遥遥应和着这城底传来的无声呐喊。
那里有东西在召唤她。
龙魂几乎要脱体而出,朝那里飞去。
一只手掌冷不丁握住她的手,季遥歌回神,只见元还不知几时踱至身侧,已重重牵起她的手,目光似蓄满千年温存,像从时光里走出。她任其牵着飞落山峰,依旧跟在慈莲身后。
蛟城内有法阵,虽然被毁去大部分,又经历千年时间,可余威犹存,五人只能避阵而行,走得并不快。
借着这点时间,原风晚忽然问起当年之事。
「其实你父亲与长夷之间的纠葛,我所知不多。」慈莲却叹了口气,对着原风晚惑然不解的目光,有些不忍,眸中柔色愈深,「蛟族覆灭,长夷确实有不可推卸之责,她出卖你父亲,背叛蛟族这是不争的事实,但究其因果,却在你父亲身上。」
「我父亲怎么了?」原风晚问道。
「你父亲那人……」许是要提及故旧不是,慈莲也有些冲疑,说话要斟酌再三,步伐愈加缓慢,「他自视甚高,明知长夷心有所属,明知她居心叵测,也要将其强留恶水,这才引来无穷后患。那长夷……她与谢冷月本是一对眷侣,情根深种,不过碍於千年师徒情分,未敢逾越,不想长夷被你父亲困在恶水,他焉能不怒?」
原风晚倒抽口气,转头悄悄看了一眼季遥歌,却见其微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毫无反应。
只有元还听到季遥歌的声音,响在他元神之内。
「慈莲叔叔说得委婉了。蛟性、好,色,我和你说过的。离梵是个逐色之人,长夷之下,还有十三宠姬,在外更是风流债不断。他爱没爱过长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他强占长夷所生的妖孽。长夷能够与他结礼双修,成为蛟王妃,是因离梵所有的女人中,只有她怀上后嗣。蛟族诞后困难,一旦有孕,便是双修眷侣的不二人选,只不过她虽有孕,生下的却是我这半人半蛟的混兽,一度还不能化蛟,这令她在蛟族举步维艰。为了巩固蛟妃地位,也为取信离梵,所以她千方百计要我化蛟,甚至不昔置我死地。」
十三岁,足够她明白很多不愿接受,不愿承认的事。
哪有什么情深似海?她不过是千般筹谋万般算计的产物。
所谓情爱,不过用来遮掩冰冷事实罢了。
元还手的力道大了许多,她却仍旧平静:「我没事,这些事我已经知道了一千多年,纵有不甘怨
恨,也早被消磨殆尽,你不必为我担心。」
过去终究已经过去,她所不愿接受,不想承认的旧事,都随夺舍那一刻消失。她已不是白韵,她只是季遥歌。
大约实在不愿在「白韵」面前论及她父母的是非对错,慈莲后来说的些旧事,却只是不痛不痒的过往,五人走过大半蛟城,抵至这座荒城最中心位置。
荒城中心是座四方祭台,九级青阶为引,祭台之上是双蛟游云的地刻,八座玉白骨灯分列八位。慈莲带着五人踏上祭台,指着那八座骨灯道:「蛟血为油,燃灯八荒。白韵,去吧。」
原风晚也不知何,心中竟生出丝惧意,可在季遥歌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她不得不踏出步伐,划破自己手腕,将血依次注入那八座骨灯之中。熄灭了千年之久的骨灯骤然亮起,八束白光冲天而起,祭台上空浮现透明云龙图,地下同时传来隆隆声响,原风晚惊得跑回慈莲身边,慈莲轻抚其背:「莫慌,没事的。」
陈旧生涩的机关被启动,法阵缓缓开启,祭台正中陡然沉落,那石台上的双蛟盘旋而下,竟打开了一个高约百丈的深渊。那两条蛟龙在石壁上蜿蜒成两条旋转而下的细长龙阶,五人站在深渊边沿向下张望,只见渊内青雾弥漫,望不见底,只能以神识探去。
季遥歌闭眸查探片刻,陡然抽回神识,双眸骤睁,骇然后退,脱口道:「这不可能!长夷是人,她怎么……」
深渊深处只拴有一只巨大的银色半蛟,人身蛟尾,盘旋其内,容貌绝美,不是长夷又有何人?
「长夷是个极其要强的女人,她留在恶水,留在你父亲身边,也不全因你父亲的关系,她为的是蛟族的力量。」这时慈莲才将刚才一直没能出口的话完全说完。
以人身化蛟,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