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自己,她能恨谁?又该恨谁?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忘记镜泽,做你的蛟妃,可你……你处处伤我,蛟族亦不肯接纳我,就连韵儿也因此受尽排挤奚落。我在恶水度日如年,於是沉迷修炼,渴望力量,仙龙内丹成为我势在必得之物。有了内丹,我可以得到力量,也能回到镜泽身边,只是我没想到……镜泽居然,屠尽蛟族。」长夷说着自嘲笑起,「你瞧,我吞了内丹又有何用,人不人魔不魔,永囚深渊,我多想变回人,哪怕一无所有也不在乎。」
她伸手摩挲自己腰下蛟鳞,斜抬起头看季遥歌,目光却又是一改。
「不是,你不是离梵,你是……我的韵儿?」她疑惑飞起,上上下下打量起季遥歌来。
她在季遥歌身上看到的第三个人,是白韵,仍旧是她千年所思。
「你长这么大了?」她又有些感慨,「当年才那么小,脑袋上抓两个小髻,被你爹抱在怀里,他变一朵花,你就咯咯笑个没完,又要星星月亮,夏花冬雪……我没看过离梵那么温柔的模样。」
那也是季遥歌记忆里罕有的温情,不过剩下些许碎片。蛟族事务繁忙,离梵不常见她,在恶水河十三年,她都没见过他几面,偶尔相见也是冷漠以对,除了因为她无法化蛟不得重视之外,怕也因为长夷与他之间种种矛盾。
「你怎么不喊我了?」长夷拂过季遥歌的鬓发,温柔道,「是了,他们都恨我,你也怨我。也对,我就没好好待过你,你只是我成为蛟妃的棋子,我用你的化蛟之力谋求蛟族信任,以期能得到内丹下落……」如果说谢冷月与离梵同她之间的恩怨,还有些唏嘘之处,那么她对这个女儿的亏欠,则是全然的利用。
从出生到成长,白韵都只是她的武器,离梵的态度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没有哪个男人会待见处心积虑的棋子,即便是他的女儿。
这么多年,亲口听到长夷说出这句话,季遥歌只觉得解脱——她不必再为父母对她的苛待想尽无数借口,也不必再去期待并不存在的感情,千年的漫长岁月,让她已能坚定而平静地看待长夷今天这番话。
「韵儿,对不起……」长夷绕着季遥歌缓慢地游走,庞大的蛟体将她松松圈在其间。
「季遥歌,快点回来,长夷已经沦为蛟魔,很容易失控,你危险!」元还的声音不期然在季遥歌元神中响起。
季遥歌闭了闭眼,身形微微一动,打算抽身而出,不妨那庞大的蛟躯却突然收紧,可怕的挤压力几乎要绞断她的骨骼,季遥歌呼吸一滞,蛟魔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对,你刚才叫我什么?师姐?你是他的徒弟?他怎么能收你为徒?他有了你做徒弟,是不是不要我了?」几句似颠似狂的呢喃响过,她忽然又疯道,「你也是蛟,我把龙丹给你,你就是蛟中之蛟。我的女儿,会是天下最强大的蛟,而我,我也能化回人形,离开这里。两全其美,你说好不好?」
虽是询问,蛟魔却没有要她回答的打算。
那厢元还已启动到第七个机关,地底正隆隆作响,他转头望去,顿时色变,不由道了声:「糟了。」
蛟魔已通体发光,腹间一枚光华流转的金丹隐隐浮现,无上仙力瞬间充斥整个潜渊,四周所有蛟魂尽皆跪倒。季遥歌施尽全力挣扎,却难逃蛟魔之缚,纵有千般神通,却是施展不得。
那金丹已从蛟魔腹中上浮至她额间,又从眉心处缓缓浮现,刹那间整个潜渊似被万丈阳光所笼,逼得众人不得不闭上双眸。眼见那龙丹飞至自己眉心位置,季遥歌心中大急,她早非蛟龙之躯,所存不过蛟魂,这龙丹入体,下场怕要和长夷一样,沦为蛟魔。可凭她如何挣扎,就是脱身不得,而赶来的元还与慈莲又被蛟魔之力拦在数丈之外,一时之间无法抢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龙丹没入季遥歌眉心之间。
转眼间,风云剧变。
纵以元还之能也措手不及,惊变之下他双眸金瞳闪起,竟将蛛皇逼出。
楚隐的声音响起:「仙龙内丹,她一个元婴修士,根本无法承受。」
「楚隐,你若能帮她,我便再将这肉身予你三百年。」元还欲同其交换。
楚隐却是冷笑一声:「来不及了。那仙龙内丹何等神物,以你我今时之力,根本帮不了她。」
「那有何法?」元还看着全身泛金的季遥歌,犹不死心问道。
「办法……」楚隐轻声一喃,「不是没有。把他叫出来就可以了。」
「谁?」
「你的本尊……灭劫之能,临仙之力,要救她只是小事一桩。」
楚隐的声音缥缈不定,带着不怀好意的嘲意,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灭劫期的道行,已是万华顶尖,离飞升仅一步之遥,所缺不过天雷大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