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样难以捉摸的,却是他的行事作派。
「我刚出关,宗内事务繁杂,拜帖又多,竟不知是魔尊亲自相邀,一时疏忽,其间怠慢还请勿怪。」她客套两句,问他,「只是不知魔尊如此大费周章进我赤秀,所为何事?」
顾行知眉峰随着笑容而舒,看起来仍旧清风明月,并无丝毫鬼域魔气,就连开口的声音,也再正经不过。
「来找你谈合作。」他略低头,眼中现三分宠色,只道,「师妹,不如你我联手,杀了师尊吧。」
声音、语气、神情,皆是八百年前的顾行知,正气凛然又带些微无奈温柔,是属於万仞的大师兄,可那眼神,分明又是八百年后的顾行知,冰冽深沉。
一千年,季遥歌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顾行知邀她相见,只是为了商量如何斩杀谢冷月。
欺师灭祖的事,他竟又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合作?你要以哪个身份与我谈合作?」季遥歌上前两步,目光一改,亦是柔情万种,直逼他眼底。
「你喜欢哪个?」顾行知往前,与她抆肩交错,行至她背后方转身,声音直落她耳畔,「大师兄?还是赤莲魔尊?或者地阳宗主?」气势之上竟与她分毫不让。
「顾行知……」
她开口,被他「啧啧」打断:「也对,还是名字更亲近些。一千年时间,你我二人从再正直不过的剑宗师兄妹,一个沦为赤莲魔尊,一个化作蛟王媚主,到如今没有变的,也只剩下我的名字。」
顾行知手掌从后撩来,擎起她一缕长发轻轻嗅去。
季遥歌心念微动:「原风晚回去了?」蛟城新立,蛟主诞生之事在万华虽然传开,可知道新王确切身份的人并不多,也只有当时在蛟城的原风晚最了解潜渊变故,虽然没有留到最后,她却不难猜到新王是谁。他能知道得这么详尽,应该是从原风晚那里听到的。
「是回来了,带着地阳宗归附於我,在我座下听令。」顾行知伸掌轻抚她后脑,似多年前的亲昵爱怜。
季遥歌挥手轻轻格开:「那你应该知道,我和地阳宗不可能合作,而且我对诛杀谢冷月没什么兴趣。」她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很浅淡,若无十分把握,她不会拿辛苦创立的赤秀去和谢冷月拼个两败俱伤,只为图一时之快。
万华这边,她根基未稳,不想凭添波澜,不过鬼域那边……
顾行知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正想再说,却听她勾眼道:「你想同我合作可以,不过凭赤莲魔尊和地阳宗主的身份都不够资格。你要报仇,可赤莲魔尊不过一个尊号,地阳宗大权还在原家手中,其实你手里依旧无实权,不能为所欲为。」
她扬起脸,巧笑倩兮,化客为主:「不如这样,我扶你坐上鬼域之主的位置,到时候你我再来谈万华合作,嗯?」
顾行知的笑意倏落,「师兄」的假面被眸色割开,芒刃四射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终於露出一缕魔气。
「季遥歌,我从来不知道,你的野心这么大。」
她要什么?她要正邪两道都纵横无忌的地位,游走边缘,不论正邪仙凡妖兽,她要做那个给别人选择的人。
「那你要吗?」她回头妖娆地笑。
「我没拒绝的理由。」顾行知道。本来杀谢冷月也只是个试金石,用来试探她对他们的态度,是心存抗拒,还是有回旋空间。
显然,结果让他意外。
「请我进你的赤秀看看?我此番过来,给你备了一点薄礼,想来你会喜欢。」他很快又笑起,「灭天弩、箭的消息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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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的五狱塔仍旧笼罩在让人敬畏的气息中,这里十年如一日静谧诡谲,很少有人敢踏进这个地方。
阴森的黑塔耸立如墓,种种传言令人恐惧。
元还在这里已经待了两年多。
塔中所有人都被驱逐,只剩他一人而已。
他并没如季遥歌所想得那般,在修造五狱塔,也没有去追寻自己心底的疑窦,只是待在自己的石室之内,面对满桌满地淩乱的图纸,还有密布塔顶与塔壁的阵图,在交错的光芒间面露狂色,长发淩乱披覆,再无从前风度。
「天卷,地卷……人卷呢?人卷是什么……」
他有预感,所有谜团的答案,都在这至关重要,却冲冲不曾显山露水的人卷之上。
人卷,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