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夜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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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氏担心着弘农的孙子孙女们,第二日一早,便收拾行囊,备车回长安。
徽妍原本想着去见一见李绩,也没了空闲,只得写了信,托王缪替她找个家人送去。
「回去了便多陪陪母亲,」王缪将信收下,叮嘱徽妍,「母亲说得也对,皇宫中什么也不缺,去当女史也不急於一时。」
徽妍颔首,道,「长姊也保重。」犹豫一下,补充道,「长姊,姊夫待你甚不错,我等都喜欢他。可万一过不下去,长姊也切莫委屈了自己,回弘农来便是。」
王缪目光一闪,明白过来。
「可是长嫂与你说的?」她看了看戚氏那边,苦笑,「这你不必担心,你姊夫待我如何你也知晓,他若真是肯从了大人,来长安之前我就回弘农了。」
徽妍还想说什么,周浚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你前番说的岭南药材,都备好了,也放车上去吧。」
「备好了?」王缪讶然,将包袱打开来,只见都是岭南的山珍,不禁一喜,「前日才说的,这么快!」
「那是自然。」周浚得意地说,「我是何人!」
王缪嗔他一眼,将包袱拿给戚氏。戚氏看着那些药材,亦是惊异,「这些药材可甚是贵重,不妥不妥!」
周浚笑道:「大人收下便是。小婿与缪不得常回弘农探望,只好买些药材聊表心意。」
戚氏看着他,高兴又感动,拉着他的手夸奖了一番,又叮嘱王缪,不可总逞着口舌之强欺负周浚。
「母亲,我何时欺负过他。」王缪嗔道,却瞅周浚一眼,脸上不掩得色。
戚氏看着他们,心满意足,一番道别之后,带着徽妍和陈氏登了车。
「你将来嫁的夫婿,若能有你周姊夫一半好,老妇也就心安了。」戚氏对徽妍道。
徽妍笑笑,与陈氏对视一眼,目光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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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天气虽热,雨水却不多,回弘农的道路甚是顺利,第三日午后,便到了宅前。
王璟和王萦得了家人通报,带着小童们迎出来。
戚氏笑盈盈的,一手牵着一人,嘴里问这问那,往宅中走去。
王璟和王萦见徽妍回来,各是欣喜。像在长安时一样,徽妍将匈奴的经历与他们说了许久,二人听着,皆津津有味。
「下次二姊若还去,可要带上我!」王萦一边宝贝般地翻看着自己名下的赐物,一边羡慕地说。
「又胡说,你道那是去玩,那是去征战。」戚氏笑斥,「你这些财帛赏赐,都是你二姊拼命挣来的!」
王萦脸一红,倚在徽妍肩上不好意思地笑。
安顿诸事之后,徽妍请来曹谦,向他询问李绩和素缣的事。
对於李绩,曹谦所言与陈氏无甚差异,不过素缣却是让徽妍很欣喜。上次运到槐里去的蚕丝都已经织成,最后一批素缣前几日已经运了回来,就在府库中。
徽妍一喜,忙到府库中去看。只见洁白的素缣堆得比人还高,她挑出几匹,展开来细看,只见经纬规整,纹理生光,无论手感或厚薄,都不比在市中买的差。
「小人按女君吩咐,收讫之后便即刻付清了钱。」曹谦微笑道,「那边里长与乡人皆是欢喜,说女君如还要织缣,要多少他们织多少。」
徽妍莞尔。她知晓此事曹谦和几名家人出力甚多,虽然家仆为主人做事乃是分内,可做得好做得坏总不一样,将来自己去了长安,这边也要多倚仗他们。徽妍考虑过后,拿出些钱来,论功赏赐,并对他们说,将来若也做好了,仍有赏钱。众人皆是惊喜,领了钱,高兴地谢恩。
离开长安前,徽妍在给李绩的信中告诉他,自己家在弘农,李绩要与她见面,还请到弘农一趟。
从前,她要将货源保密,从不曾与李绩说起过自己的来路。而如今,她已经得到了最原本的货源,而且自信无人能比她的本钱更低,便也放下心来大胆去做。
李绩果然是从商之人,行事利落。徽妍回到弘农的第三日,他就到了陕邑。
徽妍碍於家中不便,也乘车去陕邑。见面之处仍是一个食肆,徽妍进门时,看到李绩从卖布商铺的方向走过来,心中明了。
「女君。」两相照面,李绩向她行礼。
「李君。」徽妍还礼,神色和气。
「听闻女君去了匈奴?」才坐下,李绩就问道。
「正是。」徽妍道。
「匈奴之事,在下亦有耳闻。」李绩道,「西域商路沿途,漠北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在下回到长安时,听说皇帝陛下亲临朔方,派兵将仁昭阏氏的儿女接了回来,未知确否?」
徽妍知道皇帝亲征之事,对外自有另一套说辞,也不多言,颔首,「正是。」
「女君往匈奴,亦是为阏氏的儿女?」他问,见徽妍露出诧异之色,李绩笑笑,「女君莫介意,在下当初好奇,曾打听过女君身份。在下与女君初见之时,女君匈奴语说得甚好,且是漠北口音。女君出身大家,却自愿往匈奴八年,这般志向,在下虽男子,亦恐不及也。」
这些都不是秘密,李绩有心打听,很容易打听得到。
不过……志向?徽妍笑了笑。
「李君过誉。」她道。
李绩道:「有一事在下却仍不明。女君这般功劳,归来之后,朝廷竟不再用,岂非浪费了人才?」
「非朝廷不用,乃我不愿。」徽妍道。
「为何?」李绩讶然。
「不为何,志不在此罢了。」徽妍苦笑,停了停,道,「不过如今又不一样,过些日子,我便要到宫中去侍奉王子居次,这女史,只怕还要做下去。」
「哦?」李绩听着,神色有些意味深长,「如此说来,女君之志,是在王子与居次身上?」
「说不上志,」徽妍道,「阏氏待我有恩,王子居次尚年幼,交由他人我不放心。」
李绩颔首,微笑,「女君是重情义之人。」
徽妍自嘲一笑,却岔开话,「未知李君下回再往西域是何时?我仍有一百匹素缣,入秋前可贩往西域否?」
「月末便可再去。」李绩即刻答道,「不过,此番去西域,在下打算让吾都领队。」
「哦?」徽妍问,「李君不去?」
李绩道:「往西域贩丝之法,我等已经熟络,而此路商人日多,若不做大,只怕将有变数。在下想,在长安多方走一走,看看可有其他经营之途。」
徽妍了然,不禁莞尔。李绩此人,心眼虽有,倒是直爽,目光亦长远。
「未知李君可有意做货栈?」徽妍道,「如赵弧那般,做得稳了,亦大有可为。」
李绩摇头,笑笑,「长安货栈众多,我等外方之人,若要入行只怕须耗费许多时日财力。且我等行走惯了,做不来局促一地之事。」
徽妍颔首,想了想,亦是一笑,「我有一途,未知李君意愿。据我所知,漠北之乱,不久即将平定。经历此乱,匈奴元气大伤,而入冬之后,衣食将成首患。今年中原还算风调雨顺,若无意外,秋收将大丰。粮贱则布贵,李君趁此时布未涨价屯布,秋收之后屯粮,入冬时一并运往匈奴,当有大利。」
李绩愣了愣,目光一亮,却有些犹疑。
「此事,我在长安亦曾听人议论过。」他说。「只是漠北如今仍在乱中,若入冬还未平定,关隘皆封锁,货物运不去,便是大害。风险太大,故而仍无人下手。」
徽妍摇头:「漠北局势不必担忧,入冬前,必是平定。我以为,此事风险最大者,不在漠北局势,亦不在秋收,而在路途。」
「哦?怎讲?」李绩紧问。
「中原往匈奴商路,一向税重,朝廷若有意平抑物价,必严惩囤积居奇。而不从中原入境,则要先出西域,由外匈奴绕道。外匈奴乃难测之地,我在王庭时,常问商人受途经各部盘剥,路阻难行。」
李绩却是一笑:「此事,於我倒并非艰难。不瞒女君,我外祖家在呼揭匈奴乃强族,若借道呼揭入漠北,当是畅通。」
徽妍讶然,看着李绩,只觉李绩此人亦是个时有惊喜的奇人。
「可我观李君之相,并不似匈奴人。」她好奇地说。
李绩答道:「我外祖母是西域人,嫁给我外祖父。」
徽妍在心中理了理关系,仍不解,「如此说来,李君母亲当是匈奴人,怎会去了蒲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