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裴渡同意,桑洱已膝行绕到了他背后,拿起梳子。她明显感觉到,当自己触到裴渡的肩时,他浑身都紧绷了一下,似乎对於将后背暴露给别人这种事,本能地感到了不安,还暗暗捏紧了拳,带了点攻击性。

桑洱佯装没察觉到他的戒备,轻柔地解了他的发饰,一缕缕地梳着他的头发。

裴渡虽然是小卷毛,不过,发质很好,弹卷而有光泽,和那些烫染过后毛躁的头发完全不同,天然的就是不一样。

感觉到裴渡想回头,桑洱不轻不重地用手捏住了他的脸,让他转回前面:“乖乖别乱动。”

裴渡的脸一黑,克制着转了回去。

迄今为止,裴渡的十几年人生里,从随着母亲在山林隐居,到在人格养成的重要时期,突然遭受横祸,被抛进了尘世流浪。他大概从没有试过在轻松、安全又平等的环境里与世人产生正常的交集,熟悉的只有弱肉强食的规则、猎食者与猎物的关系。所以,疑心和攻击性都很重。

每逢有人对他示好,裴渡都会下意识地往恶意的方向想。非常排斥和别人的日常身体接触,一旦有人触摸他,就会反应过度。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无害。

有时候,桑洱觉得裴渡和小孩挺像的,要像对待小孩一样,宠着他,顺着他,再和他说道理。他和孩子最大的区别,大概只在於,有的孩子本性天真残忍,不分善恶,可他们没有力量,只能玩小孩子家家。如果这种性格的人获得了力量,那么,他本身就会成为不可控的危险源。

桑洱给他梳了一会儿头,忽然感觉到,裴渡终於安分下来,不再乱动了。本来还以为是对方已经信任了自己,结果,桑洱余光一瞥,却看见裴渡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原来,前方一块光滑的石头可以反射出他们的身影,也能看见她在他背后的动作。

在那倒影里,裴渡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与她对视。乍然对视,让人心里微微一悚。

桑洱低头,没有露出异样,给他束好头发,才松开手,笑着说:“好了。”

“谢谢姐姐。”裴渡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立刻转了个方向,离开了她,背贴着墙,咧嘴一笑:“姐姐对我这么好,你的生辰,我一定会好好地准备礼物的,你等着就好。”

.

桑洱的生辰很快到来。

在她的授意下,今年总算没有再在外面大肆地庆祝给别人看了,只关起门来,在府中吃饭。仆人们将府邸里面一座二层高的精巧花厅好好地装饰了一番。因为桑洱放话要一起庆祝,特意开了一桌,让仆人们同乐,还拿出了珍藏的好酒给大家品尝,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喜的气息。

裴渡的座位,自然是在桑洱旁边的。

他素来对外界的反应敏感,不知为何,今天晚上,那个叫忠叔的老奴喝多了以后,总是不时用一种混杂着欣慰、感慨、仿佛岳父看女婿的目光在偷偷看他。

裴渡:“……”

坐他旁边的桑洱,今晚接受了不少人的敬酒。仆人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一个二个都大着胆子过来了。

这蠢蛋还乐呵呵的,喝个不停,来者不拒,不多时,动作就有点冲缓了,双眼泛出水光,脸颊、鼻尖、耳朵,都红了起来。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