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这一点,务必要分清楚。
“小五……”
“大郎,我不喜欢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我不喜欢我尽力了还由着老天评断我的生死,这让我生气,”宋小五说到这,回头看了心有戚戚然点头的小鬼一眼,再回头看向了大郎,“可人事都不尽,何来生气的权力,你说是不是?”
都未努力过,怎么去谈拥有与否?也许连边都没摸到过。
宋小五不怕大郎不喜欢她,不爱她,她身为“妹妹”,身为指导大郎成长的长者,她希望的是大郎有更宽阔的未来,有能与他情投意合陪伴一生的人。这是她的自私,也是她的不自私,她说着,眼睛柔和了起来,她温柔地望视着这个从一无所知长大到现在能独当一面的小孩、大人,轻声道:“大郎,爹娘与我,但愿你妻儿能陪你一生。”
天下难得,温情同样难得,缺了哪个,都是缺憾,没有人鱼与熊掌难得,可宋大人与宋夫人磕磕碰碰,维护了一个算不上完美,但不缺温情的家,宋小五也希望大郎,乃至二郎三郎四郎他们,都有这样的一个家能陪他们到至死的那天,希望他们为自己所成就的理想拚博到最后的那一刻,有疼惜他们,陪伴他们的家人在,那个人不是父母,更不是她,是以母亲想让她的儿女们与他们的儿女亲近的心思才是最可靠的,宋小五愿意成全她,於是,看到大郎在她的话后紧锁着眉头低下了头,她吐了口气,接道:“大郎,但凡有心气者必不服他人,人有旦有骄傲,又脾气过谁?就是你,你服气我们老爹的那些门生透过你就像是在看着老爹,而不是你?人之常情,你计较它就是事,你不计较……”
宋鸿湛打断了妹妹,厉眼看向她:“这朝人有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也视如平常不计较?”
宋小五回视他:“你喜欢这样混淆视听?”
宋鸿湛当下没明了她的话,渐渐地他才回味过来,接着他冷冷地一摇首,“小五,世人慕强不尊圣,圣人那皆是让人去欺鬼骗神的。”
宋鸿湛见多了人世百态,见惯了朝臣顷扎,他早无信念,维护父母弟妹才是支撑着他毫不退缩的底。
“得来容易的,容易沾沾自喜,不以为然,只有一步一个痕迹走过的才知珍惜,”宋小五与早已长大成人成熟的大郎说着她如今的肺腑之言,“人与人之间分权衡利弊是理所当然,可家人之所以是家人,是因一家之人在囫囵之内,就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样,你连家里的条条理理都理不清,你能说你能清这全天下的是是非非?大郎,先尽人事,才可听天命,你跟我说,你可有尽力?”
宋大郎问自己,可有尽力?他有尽力,但也说不是全然尽力——不是他不想尽力,而是面对藏有私心的妻子,他该如何尽力?他又不是傻子。
他笑着闭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世情繁情岂是几言几语说得清的,妹妹心通九窍该当明白。
“先尽力,就好你对待你的公事,你治下的民众一般,如何?”宋小五看着他的神情,没为难他,再提议道。
这次,宋鸿湛面色一滞,到底又长吁了一口气,闭眼点头道:“好。”
想想,他好久都没有对待结发之妻有一个好脸色了,她自以为聪明在容忍他,他又何尝不是?他看着了然於心的她就厌烦,早对她失了当初包容爱护之心了。
宋鸿湛当夜歇在了德王府,德王在兄妹告辞之后送了大舅子去往了客舍之地,走出了后院看样子是离了德王妃的耳目,德王真心地跟德王妃扛了一夜的大舅子道:“长兄,你今晚的气魄就是岳父亲临也难及!”
老岳父来了也没有这般嘴硬,一句一句反驳小辫子!
小辫子可是当惯了一言堂!他家小世子混帐起来耍赖都扭不过她!
德王又嘴碎了起来,宋大郎没理会,垂眼看着地上走路,没有理会他。
走了几步,德王又回头道了一句:“你的家事说来也是小五心头一患,你是你们四兄弟当中心最重的,她最怕的就是你自以为成全了大家,牺牲了自己,结果谁都没成全,反而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舅兄,小五希望你自私点,就跟二郎三郎四郎选了自己的路一样,你能为自己多想想,她一直觉得,哪怕你我走到尽头,哪怕为自己能多笑笑,这都是我们充实成功的一生。”
宋鸿湛看着地上,眼睛涩然,等快到了客舍,下人提灯靠近醒路时,他方才侧头,跟身畔的德王声音沙哑道:“那何曾是我?就是她,又何时活得那般随心所欲?召康,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你告诉她她说的话我都已听进耳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