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2 / 2)

芍药记事 蓝艾草 3730 字 1个月前

「这婆子疯了,将她绑起来!」

立刻有人领命,扭住了邢寡妇,也不管她如何咒骂挣扎,拿绳子绑了个结实,她哭的狠了,被那兵士劈面扇了两巴掌,这才消停了一会。好歹嘴里不再胡唚,只哀哀的求:「官爷,官爷老妇再不敢了!求官爷放了老妇,那银子真跟张大牛没关系,那是老妇的养老钱!」押着她的兵士不为所动,她忽又道:「官爷,我是张大牛的岳母,不是他亲娘,只是跟着闺女过来住几日,原本说好了过两日就要回去的,求官爷放了老妇吧?!」

莲姐儿呆呆门在原地,由得官兵往小跨院去搜贼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邢寡妇的哭声好似利刃一般戳在她心上。她下意识捂着小腹,茫然的看着眼前乱象。

禹兴国被邢寡妇的哭闹烦的无法,皱着眉头对手下道:「这婆子甚是聒噪,打晕了她,拖回去押到牢里饿上几顿就老实了。」

邢寡妇心里眼里都记挂着她的银子,事到如今才知道撒泼打滚也没用了,这才老实了下来:「官爷别打晕我,我不喊了再也不敢喊了!」

禹兴国带人将大牛家小院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搜了财物装车,莲姐儿与邢寡妇被五花大绑拖在车后面,小院门上贴了盖着燕王大印的封条,准备折返。

一行人才出了巷子,恰与孙家小院里的几个寡妇撞上了,她们是听得莲姐儿有孕,做了些衣裳鞋袜点心吃食送过来,不成想倒撞见了这事。

自莲姐儿出嫁,邢寡妇闲来无事,时不时便要拎些点心往孙家小院去拜访,一则炫耀,二则闲极无聊,出门走动走动。往日几个羡慕她老来有靠,今日见得她披头散发,狼狈之极,皆面面相窥。

「邢嫂子,这是怎么了?」

邢寡妇抬头,瞧见故人,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倒好似被揭了面皮一般,忙垂了头被麻绳牵着往前走,反是一直不曾出声的莲姐儿这会才反应过来,朝着徐寡妇喊:「徐婶子,大牛哥……他们说大牛哥做了强盗……」满面惊惶,极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否定这一切。

众人这下傻了眼,谁也料不到莲姐儿花团锦簇的好日子是以这种方式结尾的。

徐寡妇追着安慰两句:「你可要保重身子……」已经被官兵押着走远了。

几人是前来探望莲姐儿的,算是往日邢寡妇走动的回礼,如今莲姐儿家门上贴着封条,房主闻讯赶来直叹晦气,东西送不出去,她们也只能一路返回,还感叹莲姐儿命苦,「真没想到邢嫂子嘴里的好女婿竟然去做劫匪了……」

回到孙家小院的时候,正逢韩东庭过来,他对邢氏母女并无好感,单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高兴:「这下子可好,再往幽州来的时候就不怕遇到劫匪了。」为着路上不太平,他还特意多花了银子雇了人手押货。

孙氏倒可怜莲姐儿:「她这是生生被亲娘给带累了。」如果不是邢寡妇非要四百两银子的聘礼,说不定这事儿就不会发生。

院里其余这些妇人不知道当初大牛求亲之事,她却是从夏芍药那里听说过饭庄求亲一节的。

*****

关外劫匪案告破,夏景行负责主理此案,燕王便派他押送马廷伟以及一干人犯上京,又修书辽帝耶律贤,将案情讲明,另有被劫商队的善后问题。

此次被劫的货倒押了回来,不赔反赚,燕王作主将这次的几家客商货物折算了银子发放下去,他们重新在幽州城内置办了货物启程,之前被劫的商旅款银暂时还未发放,只能等案子审完之后,从马廷伟以及魏明,庞师爷,还有一干从犯家里抄出来的赃银里来理赔了。

夏景行忙完了这阵子,才回家却是要收拾东西前往长安。

夏芍药只能替他收拾东西,还有几分担心,「夫君去长安可要小心。」

夏景行不由失笑:「你是担心晋王吗?他如今可奈何不了我。」反倒是他上次带着宁景世回来,被这外孙子气的够惨。

「我哪里是担心晋王?他与咱们有旧怨,谁都知道。我担心的是东宫,马廷伟怎么也算是东宫的人,而且是太子的财路,你断了太子的财路不说,就连东宫少詹事都牵涉其中,太子能善罢干休?他若是在长安城里使绊子,燕王殿下又不在你身边,夫君可千万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夏景行万没料到她想的这般深远,他摸摸妻子的脸蛋,倒好似在摸绮姐儿的神色一般,眸光温柔:「我从小在长安城长大,宫里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太子至多是心里不痛快,可是明面上他还不敢拿我怎么样,好歹我如今可是三品武将,也不是他想辖制就辖制得了的。」

他这般笃定,夏芍药还是不放心,倒往他行李里装了不少铺子里的异国货物,又塞了一沓银票给他,「京中之事你比我明白,只是该打点的地方还是打点一二,省得他们为难你。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

「嗯,我听娘子的!」夏景行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嗅着她发间香味,都有些舍不得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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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大牢里,天色将晚,负责送饭的婆子推着大桶,挨个牢房放饭。

这是邢寡女母女俩被押进大牢的一个月之后,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以及难吃的牢饭,很快就将邢寡妇好容易养起来的一身肥膘给饿下来了。

母女俩初进牢房的时候,邢寡妇还嫌弃牢饭是猪食,倒是莲姐儿为着腹中孩子,倒忍着呕意强往下咽。饿了不到两天,邢寡妇就忍受不住,捏着鼻子开始往下咽了。

大桶里装着糙米饭,揭开桶盖就能闻到陈米的味道,粗瓷碗里舀一勺子饭,再舀半勺子黄黄的菜叶子,算是一顿饭了,哪怕吃不饱,好歹还能入口果腹。

邢寡妇几口扒完了自己碗里的饭,目光往莲姐儿碗里瞟。

莲姐儿倒是吃的斯文,细嚼慢咽,只盼着多嚼几下能将饥饿的感觉压下去。她如今饿的两颊消瘦,一双眼睛倒是愈发的大了。她知道邢寡妇的心思,多半想着她是个孝顺女儿,能将自己碗里的饭分一半给亲娘,可惜莲姐儿如今也要做娘,她垂下眼皮,假装瞧不见邢寡妇的目光,加快了咀嚼的动作。

邢寡妇只觉得那半碗饭还没填满胃里的一个小小角落,心里饥火怎么也压不下去,想要张口跟女儿要到底忍住了,等她吃完了,还同闺女商量:「娘觉得这孩子不能留,大牛以后能不能活着两说,可你再不能被这个孩子带累了。」

莲姐儿木呆呆瞧她一眼:「就算这个孩子不能留,这牢房里可也没药啊。」她心里明白,若是大牛犯了事儿,此刻她们母女俩在外面,邢寡妇必是要想方设法逼她喝药打了这孩子,重操旧业的。

邢寡妇还当闺女也不想要这个孩子,立刻道:「娘想了这些日子,咱们手里也没钱,只是你忘了这办案的是谁了吗?咱们借了夏将军的名头,烦夏夫人给孙掌柜捎句话儿,求她给你抓幅药来,缓缓将胎落了,此时再不落胎,再大些孩子在肚里长住了,可就不好落胎了。到时候出去了,咱们也能寻别的活路不是?」

莲姐儿心里寒意缓缓升起,虽然心里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可能,可那不过是最糟糕的一种假设,等到这话真从邢寡妇嘴里说出来,她顿觉寒心彻骨,手悄悄抚上腹部,嘴里到底反问了一句:「娘也舍得?」

邢寡妇哪里知道莲姐儿心中所想,「怎么舍不得?你拖着个孩子,出去了怎么赚钱?难道咱们娘俩要饿死不成?!」

「娘当初生下了我,怎么没将我掐死?」

幽暗的牢房里,莲姐儿反问一句,倒引开了邢寡妇的话头,「当初你生下来,虽然是个闺女,但你好死鬼爹可是疼的不得了,小时候常把你抱在怀里,倒比人家的儿子还要稀罕些。可惜他是个短命鬼,早早去了,丢下咱们母女,还被族里霸占了房产田地,赶了出来……都是你那个死鬼爹,坑了我一辈子!」

她絮絮叨叨,从丈夫骂到了女婿,满肚子的怨气,连带着莲姐儿也是讨债鬼,她肚里的这个,自然就是小讨债鬼了。

莲姐儿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曾经在幼小懵懂的时候,得到过这般关爱,她从有记忆以来,跟着邢寡妇就非打即骂,从小都惧怕亲娘,渐渐长大,邢寡妇的话从无违拗,逆来顺受惯了,从没想到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她侧过身子,有泪静静流过脸颊,让她想起新婚之时,大牛痴痴瞧着她的目光,时不时还要问一句:「莲姐儿,我怎么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又傻又憨,跟头蛮牛似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哪里想得到他会做下这等可怕的事来,可就算他在外劫货杀人,对自己却从来呵护备至,莲姐儿不曾从亲娘身上感受到的温柔关怀,都从他身上得到了。

他临出门之时,还记得在巷子口卖碗馄饨让小贩送到家里来,时时刻刻将她放在心上。

她悄悄抆干了脸上的泪水,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她会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