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夏景行回来,夏家顿时热闹了起来。
墨晖只闻其名,还不曾见过他,经夏南天介绍认识之后,大家坐在一桌喝酒,才觉得保兴这个老实人是真的没说谎,传说听怀化大将军原来真的待人亲和,并不曾因为他是身无分文前来投奔夏家而对他有所轻视。
赵则通还问起夏芍药老婆几时回的娘家,又为着何事。
一顿饭吃到掌灯时分,男人们在席间喝了酒,讲起他国奇事,几乎刹不住话头,等人散尽了,夏芍药夫妇才抱着女儿往回走。
绮姐儿早困了,偎在夏芍药怀里直打瞌睡,夏景行体贴老婆,伸手要抱她,小家伙却猛的惊醒,抱着夏芍药的膊子不肯撒手。
「你再不回来,她都不认识你了。」
夏景行不好意思的缩回手,安抚她:「乖,绮姐儿乖,爹爹不抱你了!」
等到回房,他沐浴完毕,才上了床,睡意朦胧的绮姐儿睁开眼睛,骤然看见眼前放大的黑脸,顿时凄厉的哭叫了起来:「娘,娘——」正在屏风后面换衣服的夏芍药忙忙提着衣裳带子过来,见她已经哭着坐了起来,指着夏景行一脸惊恐,做爹的只是许久不见小闺女,大约想的狠了,上床凑近了多瞧了她两眼,此刻比女儿还惊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住这嗓门响亮的小家伙,夏芍药顿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一折腾,夏芍药上床哄小闺女睡觉,夏景行太过吓人,只能抱着被子往房里的罗汉榻上去凑和,只因绮姐儿小脚连蹬,就是不肯让他到床上来睡,还是小家伙睡着以后,他才敢半夜摸上床来。
夏景行与赵则通此次前往波斯等国,以贩货之名去看了他国许多工艺,还带了不少大齐境内没有的粮种来,其中有一种叫玉蜀黍,在外国产量不错,人马皆可食用,倒比豆类产量要高上许多。燕王殿下既然不在幽州,此事经由他与康老爷子等人商量,送了一部分给詹文俊,麻烦他次年春耕择一处地方试种。
詹文俊来幽州之后,也想着大展鸿图一番,有此良机,立刻接过种子收了起秋,准备明春试种。
将粮种分发完毕,夏景行便提笔给燕王写信,汇报一路所见所闻。
燕王在长安城里也估摸着他们快回来了,派去核查互市马匹交易的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将夏景行的信给捎了回来,见到他长长的六页信纸,这才放下心来,还趁着天气晴好,去宫里见驾之时,将夏景行的信直接交给了圣上看,连同粮种荷包。
夏景行随信还附了几个小荷包种子,其中一个里面正放着玉蜀黍,黄灿灿的粮食,颗粒饱满,圆头尖嘴,有妇人小指尖大小。
燕王往齐帝手心里倒了一把玉蜀黍的种子,他拿起来瞧了两眼,顿时笑了:「这么个小东西,如果产量比豆类要高,又不择土地,倒可推广开来。夏卿与赵卿倒是办了桩好事儿,定要重赏!」
「那儿臣可以替他们谢谢父皇了,原本就是职责所在,得了父皇的赏可不就是意外之喜了?」
「你这是编排朕赏罚不分明了?」齐帝指着燕王大笑:「你倒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历代帝王皆重视农耕,齐帝也不例外,不但当场颁旨重赏夏景行与赵则通,还颁旨詹文俊好生试种。
消息传出去之后,太子很快知道了。
他虽监国,但圣旨是从齐帝寝宫发出去的,等太子知道此事,再想要插手阻拦重赏燕王手下,已经晚了。他只能作关心状往寝宫来了一趟,「儿臣听说三弟派出去的人觅得了粮种,准备在幽州试种。幽州地僻干旱,原本农作物产量就低,何不派人将种子带到长安城来试种?皇庄里的土地都很肥沃,儿臣寻了精於农事的人去种,父皇以为如何?」
倘若能够改良大齐农作物,乃是大功一件。偏偏燕王地处幽州,占着地利之和,竟然提早安排了这一步棋,唯今之计就是将种子抢过来在皇庄试种,到时候以气候地域不同不能成活为借口,让他做个无用功,白欢喜一场。
齐帝眼皮子耷拉了下来,使人瞧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道:「幽州既已准备试种,想来这作物应该合了幽州的气侯,不然夏卿亲自带回来的,他办事牢靠,想来必要寻气侯相近的地方来种植的。此事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太子就不必再管了。」
太子心里虽不高兴,知道这差使自己恐怕是争不过来了,只能暗恨燕王多事,赚钱犹嫌不足,还要赚些名声。若是这外国的粮食真种成了,还不知道那些清流们要如何夸赞他呢。但当着齐帝的面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说了些让齐帝保重龙体的话,这才退下了。
太子来争功,燕王就在一旁看着,不言不语。等齐帝裁度完了,太子退下之后,齐帝才道:「三儿方才为何不开口?」本来是他主理的事情,若是真交到太子手里,将来种植成功了是太子手下的人立了大功,若是未种植成功,就是燕王手下寻来的粮种不好,不合本国土地。
燕王一笑:「太子心怀天下,此事又不是兵事,太子不能亲往,只有儿臣可带兵出征。不过是试种良种,若有高产往全国推广,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谁做不是一样呢?不过皇兄提醒了儿臣一件事,既然幽州可以试种,长安也可以试一试,两地都试种,便能瞧出来这粮种适合往哪里种。」
齐帝复又笑了,「此事既然是你当初起意,那就还交给你去做。不过如今边境无事,你手下战将如云,京中守备官员也是时候挪一挪了,既然要在皇庄试种,你回头选了人去做此事,务必要勤奋踏实。就让夏卿带着粮种回京,也该接一接京中防卫了。他性子沉稳,又赤胆忠心,朕信得过他。」忽又想起了赵则通:「我记得宁远将军为人风趣,不如也一起调回京来,替朕解解闷子?」
燕王略一踌躇:「父皇既信得过怀化大将军,将他调回来就行了吧。宁远将军为人是风趣,可是他这个性格放在长安城,还不如放在幽州作用大呢。他为人机变,认路又好,学语言极快,儿臣的商队还想交给他带着呢,父皇的小私库也想日进斗金吧?」
齐帝顿时十分的遗憾:「皇儿说的也是,比起让他回京挂个闲职陪朕解闷子,还不如留在幽州给朕赚银子呢。那就不调他回来了,只将怀化大将军调回来就好。」
燕王见齐帝神情愉悦,趁机提起另外一件事情:「父皇可记得,当初跟夏夫人一起往幽州送棉衣的洛阳富商何家?」
齐帝倒还记得此事,「难道何家又要献什么东西?他家好像种的牡丹很是出名,难道是要往朕的御花园里送些名品?」
燕王显出为难的神色来:「他家遇上事了,若是父皇能替他作主,恐怕让他把整个牡丹园献给父皇,都没关系。」
齐帝大乐:「你拿父皇当什么了,说来听听。」
燕王遂道:「自互市开了之后,何家大郎往幽州去贩货,顺便再贩了马到洛阳卖。前几个月,他家马场里一夜起火,走失了上百匹骏马,损失惨重。随后他们追查到当日火灾现场失踪的伙计死在了洛河里。何家忙向官府报案,那时候正是崔知府快卸任的时候,案子自然没查完。」
齐帝对崔连浩此人并无好感,早觉得他是钻营鼠辈,压了他一任,还未想好如何处置,龙体不济,就卧病在床了,事关崔连浩,倒听住了。
燕王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儿臣奉旨回长安之后,正赶上太子殿下往朝臣家里送马,全是漠北好马,与儿臣挑出来的骏马也不差什么。儿臣暗暗留心过,约有上百匹。当时儿臣就疑惑,太子殿下手里何时有这么多骏马了,难道他也派人往幽州去做马匹生意了?如果太子殿下也在长安经营马场,岂不是会威胁到父皇跟儿臣的独门生意。儿臣当时心存疑虑,就派人往幽州去核查看看马匹交易记录。核查的人还未回来,何大郎就求到了儿臣门上,说是觉得此事与崔大人有关,他一路追着崔大人到了长安。近来朝中传崔大人跟东宫来往频繁,想是要加官进爵了,儿臣想着,何家马场一案若真是崔连浩所为,太子殿下被小人蒙蔽……这可如何是好?」
齐帝未料还有这段故事,心中已经有了六七成相信燕王推断。况且他病重之后,太子就忙着笼络朝臣,俨然已经是新君架势,实令他心中不喜。倒好似这个做儿子的巴不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早点没了,也好自己当家作主。
「此事朕会派人去查,若真能替何家做主,皇儿是不是应该让何家上贡几盆牡丹供朕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