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贼看着酒儿手里的东西,鼻尖已经闻到从内窜出的肉香,不觉喉咙一动,可是她没有伸手接,小眼睛转了转,满目狐疑。
酒儿又把东西往内递了递:「吃吧吃吧,是我自己做的糯米鸭子。你放心,我可没下毒。」
女贼双手抱胸,下巴一昂:「你干嘛要给我送吃的?我又和你不熟,我还拿过你肚兜呢!」
「当时我真是恼死你了!」
提起肚兜这茬,酒儿皱起鼻头抱怨道:「我还想着要是抓到采花贼,一定剁了他的手!不过……后来知道你是姑娘家,我突然就不气了,反正你是女的我是女的,被你看一眼也没什么。顶多我也找机会偷你一块肚兜,这不就得了!大家扯平!」
女贼「扑哧」一笑:「哈哈,你还挺有趣儿的!」
说着她伸手接过荷叶包,打开一看,亮亮的酱色鸭肉,光泽诱人,下面还垫了一层炸过的酥糯米,香气浓郁。牢里饭食极差,她肚里早就没油水了,当下见此美味,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就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酒儿双手托腮,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笑意满眼。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竹筒,问道:「这是梅子酒,你要不要喝一点?」
「要……要!」女贼嘴巴塞得满满,忙不迭点头。
酒儿把竹筒盖子揭开递进去:「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以前都『道长道长』地叫你,可你是姑娘家,而且看着又不像道姑……」
「小伍,额叫……小伍……」
酒儿点点头:「嗯,我姓易,平时大家都叫我酒儿!」
吃了肉喝了酒,两人熟悉起来,酒儿开始问话。
「小伍,你为什么要扮成男子?还装作算命道士?」
小伍一抹嘴,打了个饱嗝:「你见过女人出来算命的?我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就算命这方面还有两下子,所以为了混口饭吃……就这样了。」
酒儿一听更加同情起她来,看样子小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吧?自己虽然父母双亡,好歹生活无忧,可小伍却要费尽心思活下去,真是可怜……
「那你父母呢?」
小伍无所谓地摆摆手:「早死了,连长什么样儿我都没见过。」
「一个人活着也挺不容易的。」酒儿掏出手绢,手臂从两根木头空隙伸进去,给小伍抆起脸来:「为什么要去偷佛像?现在被关进牢里多不划算,缺钱用可以想其他法子嘛,偷盗一事……总归不太好。」
提起此事小伍满脸不屑:「他们才是贼,一群最大的贼!我呸!今儿被抓住是我运气不好,哼!」
酒儿叹了口气:「哎,实话跟你说了吧,真的佛像被调包了,那日你拿出去的是个赝品。现在若是找不到真的回来,又抓不到凶手,我真怕知府会推你出去顶罪。」
「什么?!怎么会这样!」小伍闻言大惊,不敢相信。
酒儿认真地看着她:「所以公子他们才日日过来问你,想找出一些线索。可是又不能透露太多消息,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小伍闻言,沉默了良久,一双不大的眼睛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神情落寞地开口:「我没有想卖掉佛像,我只是想把东西带回去,带到爷爷坟前给他看看……」
小伍本是一名流浪孤女,十五年前流落到潼城,被一名姓伍的老人收养,而这位老人正是发现了桃花冻石,并把其雕刻成佛像的那名石匠。
有饭吃有衣穿,甚至还进了学堂,认识了许多玩伴儿……这些日子小伍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身在其中,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以致在往后饥寒交迫,几乎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她总是用这段经历给自己打气。
不能就这样死了,否则对不起捡她回去又养她三年的爷爷。
「你知道么?潼城所有人都说石佛是灵物,能给人带来好运,可是在我看来,它就是灾难的开始!是它毁了我的家,害死了爷爷,让我重新变回孤儿……」
最初佛像雕成,老石匠并未四处宣扬,而是把东西收在家里,摆在案台上用红布盖了起来,日日上香供奉。后来不知怎的,老石匠家有尊罕见桃花冻佛像的传言流了出去,於是便有人上门来买。石匠舍不得,自然不卖,任开多高的价也不动心。这番便与人闹了些不快,结下了梁子。
终於该来的祸事还是来了,一个貌似平静的夜晚,有人放了一把火,烧死了熟睡的老石匠,还偷走了佛像。而小伍因为起夜逃过一劫,大难不死。
「爷爷!爷爷!爷爷……」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冲,房门关得死死,她人又瘦又小,根本无法提起木桶泼水灭火。等到邻居闻声赶来,大火已经烧垮了整座屋子,片瓦不留。
「我一开始以为佛像也被烧毁,可是后来居然发现佛像再次出现,而且还是皇帝赐还给潼城的!我这才明白,当年的知府为了讨好天家,竟然做出这等杀人放火的龌龊事!你说这些当官的有没有人性!所以我要拿回佛像,这本来就是爷爷的!不仅如此,我还要他们这些狗官身败名裂,没法抬头做人!只可惜前任知府被逸王查办,还砍了头,我没法亲手报仇了……」
小伍说起这些非常激动,浑身气得颤抖,眼泪哗哗掉下。酒儿赶紧把手绢递给她抆脸,不断安慰。
南宫霖见酒儿半晌没回,於是出来寻她,这会儿便寻到了地牢里。
他见酒儿在陪着小伍说话,很是亲密的模样,有些不悦:「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回去!这人不老实,满嘴胡言,你少听她的。」
说罢他也不容酒儿拒绝,拽着人就走。酒儿无奈,只好冲小伍小声说道:「放心吧,你肯定能出去的,我改天再来看你。」
小伍手里拿着酒儿的手绢,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
出去之后,酒儿把小伍的话给南宫霖一说,南宫霖轻哼一声,表示不信。
「真笨!她那种江湖骗子,专门编些可怜的身世骗取同情,就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会相信!」
酒儿否定道:「不会的!小伍哭得很伤心,我觉得是真的,她没有骗我。」
「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这么信任了?别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哄你买破符回去的,里面还掺了迷香,烧完冲成符水倒在门框下,等水干了迷药发挥出功效,让人沉入梦靥,喊都喊不醒!」
南宫霖恨铁不成钢,伸指一点酒儿额头:「没心眼儿的傻丫头!这世上别人都不能信,要信只能信我,反正我是不会害你的。」
酒儿一听也有些犹豫了,她嘟着嘴揉揉眉心:「好嘛好嘛,我以后会当心的。」
「知道就好!走,我们回家。」
两人亲亲热热牵着手走出府衙,遇上了从外归来的夜泽。
「公子!」
他见到南宫霖急忙上前禀告:「事情有眉目了。一月前府衙库房漏水修葺,是陆家的工人过来换的瓦。」
南宫霖有些疑惑:「陆家?」
酒儿听了顿时出声问道:「咦?是陆嘉宜小姐的府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