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莺跟在她身旁,快过桥时,一阵风吹过来,有冰凉凉的东西打到了她的脸上,沈嫣抬起头,半空中顺风飘飘扬扬落下晶莹。
「娘娘,下雪了。」红莺轻呼了声,抬头一看,刚刚还在她前面的娘娘,一下拐过弯儿朝桥右边儿走去了,可回永和宫得朝左啊。
红莺忙跟了上去:「娘娘。」
「去长禧宫。」
沈嫣是越想越不对,别的事也就罢了,事关这个必须要弄清楚才行。
去长禧宫要走半刻钟的路,到门口后,守在外面的宫女匆匆进去禀报,很快陈昭仪带人前来恭迎。
沈嫣让她起来:「外面冷,进去说。」
陈昭仪跟了她进屋,遣散了屋子侍奉的人,就留下一个贴身的宫女端茶递水,等皇后坐下后她才在对面坐下:「娘娘怎么会过来。」
沈嫣和陈昭仪过去就认识,沈家和陈家走的也近,沈嫣也就没绕弯子:「我有件事问你。」
听皇后娘娘自称是『我』,陈昭仪微端起了身子:「您说。」
「皇上到长禧宫来过夜,可与你圆房了?」
陈昭仪一怔,对上皇后娘娘那目光,稍作片刻,她捧起宫女递上来的茶盏,捂了捂手,心中权衡几分后回答道:「还未。」
皇后娘娘会这么问就是有所依据,陈昭仪不会在这是上拿乔,身份有别,她也不能反问皇后娘娘为何这么问,便只有照实说。
得到回答后,接下来的沈嫣就能料到了,长禧宫这儿皇上每月都会来一两日,既然没有圆房,那便和方容华那儿差不多。
这样的事,没人会说出去。
一来丢面子,皇上夜宿却没碰自己,说出去脸面往哪儿搁;二是不敢说,说出去之后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话来,到时候揪到自己头上,可是会倒大霉。
唯一和清秋阁那儿的区别是,陈昭仪的状态要好太多。她的心态好,夜里侍奉过皇上,三更天走,她便三更天休息,一更天离开,她便一更天休息,睡的很好,饶是呆到上早朝再走,她也能在去永和宫请安后回来接着休息,她平日里又没多少事,皇上也不是天天过来,所以很容易就缓过劲来,也不会委屈了自己,所以并不会像方容华那样。
而眼下,沈嫣开始担心,这么多妃子中,还有多少位是「假圆房」的,皇上该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
沈嫣想到了安嫔。
……
这天傍晚,沈嫣派了人去干清宫,请皇上入夜到永和宫来。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沈嫣从未在这时辰派人去干清宫请过皇上,有事也都是白天。
所以皇上来的格外早。
天还没暗下来皇上就来了,沈嫣正在架子上找书,好不容易找到了,皇上进来了,沈嫣又将书放了回去,出去迎人。
皇上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用过晚膳后时辰尚早,沈嫣就陪皇上下了一盘棋,大宝蹲坐在桌旁,像是能看懂似的,脑袋随着那黑子白子动着,格外认真。
下过一半,沈嫣这边碗里的白旗子已经不多了。
「有心事?」纪凛故意放水了一步,沈嫣还没察觉,仍旧是按着那步骤下了棋子,这根本不像平日里的她,纪凛便将棋子放回了碗中,望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去清秋阁了,方容华病的很厉害。」沈嫣抬起头与他对视,手里捏着一枚棋子轻轻放到棋盘上,随着棋子落下,尽量让这语气平和些,「她说皇上去的这两日,忙於批奏折,整宿没睡,十分的辛苦。」
纪凛从碗里重新拿起一枚,放到她前方的位置,大有要攻略她最后防线的意思,淡淡哦了声,没说其他。
沈嫣阻挡了一枚:「皇上之前去清秋阁,也是忙於这些事,都未曾有空躺下休息。」
纪凛没作声,下的那位置来的凌厉许多。
沈嫣将棋子捏在了手中,定定看着他:「皇上并未与方容华圆房。」
纪凛坦然的很:「是。」
沈嫣不解:「为何?」
「大选时送进来这么多人,总是需要做样子。」一个都不去,太后娘娘都不会答应,更别说那些朝中大臣,对子嗣一事异常关切。
下午从长禧宫出来后沈嫣还去了安嫔那儿,基本能确定皇上挑选她们的缘由,都是低调的人,不会挑事也不会与人交往太多,守口如瓶,尤其是方容华,胆子又小,沈嫣问了多少次,这回是崩溃了才肯说,个个都瞒的这么死,若非她今天去了一趟清秋阁,等方容华身子骨好起来后,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知道。
但其实,临幸妃子和别的事并不冲突,生子嗣又是另外一回事,沈嫣疑惑不解的是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凛望着棋盘,轻轻摩拭着手里的棋子,语气清淡的很:「若是临幸了她们,之后送出宫去就难了。」
沈嫣一怔:「皇上想将方容华她们也送出宫去?」
「是啊,这次大选,入宫的都是他们所送,要找机会都送出宫去。」
「方大人在翰林院中并未与谁过於亲密,安家也是如此。」硬要说陈家和沈家走的近也就罢了,安家和方家都没有参与到这些朝堂纷争中来,皇上的话,没道理啊。
再者,白贵妃和将淑妃那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宫里如今还有十来位妃子,白贵妃她们若也是这样,那……
沈嫣看着他,不忍问,又止不住,便迂回道:「皇上,不如请方太医给您看看。」
屋内彻底安静。
静了不知多久,哗啦一声,放在塌上,连桌带棋盘都被拨到了一旁,喵呜一声,大宝从桌子上挑开站到了窗台上,沈嫣面前,他欺身朝她压了过来,一手按在扶板上,一手在她肩旁,不到一寸的距离,都能清晰感受到呼吸吐露的热气。
沈嫣的心猛的一颤。
纪凛朝她缓缓靠去,沈嫣不自觉朝后退,但后边就是靠垫,再往后也不可能陷进去,他的头侧到了她的耳畔,声音传来。
「你在担心什么。」
沈嫣轻咳了声:「皇上这般,怕是不妥。」
纪凛垂眸:「皇后尚未诞下嫡嗣,后宫之中,不宜纷争。」
守在外面的红莺听到了动静,想要去敲门问问,木槿拉住了她,轻轻摇头:「有什么事娘娘会叫。」
红莺低声说道:「好像是棋盘倒了的声音,你听见没,还有大宝的叫声。」
木槿当然听见了,但娘娘没叫她们,就不宜进去。
这时屋内,沈嫣先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又被他那话惊了下,如今,她还没反应过来。
「你……」又靠这么近!
这么近的距离,纪凛很容易就能发现她红起来的耳后根,她原本皮肤就白皙,稍有些红就很明显,从耳后根到脸颊,红扑扑的,染着晕。
了望塔拥过一回,纪凛现在驾轻就熟了:「你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些。」
沈嫣朝后躲了下,她当然是怕他有什么不能说的隐疾,去了妃子那儿又不做什么,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她能不担心么。
「这些都是后宫之事,我自然要管。」
纪凛的视线定在了她的眼眸上,瞧着神情轻松:「那你想请方太医替我看什么。」
「您先让我起来。」沈嫣推了他一下,没推动。
纪凛依她的意思松了手,可他松的是放在扶板上的手,松开前用它支撑着两个人之间还有空隙,拿开之后他要另外找支撑点,整个人便与她贴近了,似乎是觉得这姿势不错,纪凛干脆把手往她身后的靠枕上一放,沈嫣躲避间,整个人从靠枕上滑了下来,这下,她躺在了卧榻上,他撑在她身上,居高临下。
「起不来。」纪凛显得分外无辜。
「别闹。」沈嫣拍了下他,好好说着话呢。
纪凛的声音一下沉了许多:「我没有闹。」
沈嫣抬了下头,撞入了他的眼眸中,像是跌入了深邃渊谷,失重般沉下去。
猛的回神,他的眼里全是她的样子,红着颜,有些失措。
「菀青。」
沈嫣聚了焦,嗯了声,用来抵御心中的作鼓。
「我要食言了。」
食言什么?
没等沈嫣想明白,他就已经低下头来。
沈嫣躲不及就被他包围了起来,这次没有浅尝,尽是侵吞。
头下的软垫很好的阻绝了她再往后缩,沈嫣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由嘴角蔓延开来,传至四肢百骸的酥麻,令她连思考都很难。
脑袋是空空一片,心跳快速。
一阵狂风暴雨袭击后再是温柔轻抚,纪凛食髓知味的舍不得放开,握住了她揪住自己衣服的手,五指交握,低下头去,周而复始。
沈嫣觉得自己像是一叶飘在平湖上的小舟,被一阵席卷起来的巨浪打翻,水将她淋透,无法呼吸。
想要阻止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时变成了轻声嘤咛,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阻绝了她最后的感官,全然溺在了水中,快要窒息过去。
醒来时,沈嫣喘息,贪婪呼吸。
肩膀上温热,沉沉的,他靠在那儿,沈嫣并未觉得他的人有多重,纪凛单手撑着,后而往旁边一靠。
烛火照耀处,到了卧榻上还有一抹阴影,沈嫣抬了下眼眸,看到蹲在那儿的大宝,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们,见沈嫣看它,冲着她喵了声。
纪凛抬起头,大宝从卧榻上跳了下去。
沈嫣伸手想将自己撑坐起来,发现手还与他交握着,沈嫣微动了下,纪凛没松开,反而自己先起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沈嫣又羞又恼。
纪凛依言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单手撑着,还替她拉开了被子:「睡吧。」
缓过神来的沈嫣,很想拿起身后的枕头丢他。
纪凛心情大好:「睡不着?」
沈嫣忙闭上眼睛,生怕他再来一回,捏着被子那姿势,就像是抵御敌人似的,随时准备蒙头躲藏。
这可比了望塔上要慌乱多了,如此不冷静,心里正搅这一锅粥呢。
偏生沈嫣是个理智的人,想事情都会追究细因,她自然不信他所说的不圆房是为了将方容华她们送出宫去,不管真实是如何,内庭中都有记了,哪里是能送出宫的。
至於不圆房的原因,沈嫣便想到他最后说的那些话,皇后未有子嗣,他要食言了。
好么,这锅粥直接成糊了。
……
沈嫣一夜没睡。
闭上眼就想到那些事,越想越清醒,后来干脆是睁着眼到天亮的。
后来皇上醒来时她才急急闭上眼,可闭上眼没多久,她便感觉到他欺近,在看她,看了会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沈嫣又熬了一会儿才「醒来」。
比昨晚要镇定许多,不管心里如何,面上沈嫣恢复如常,侍奉皇上更衣后,在永和宫用过早膳,五更天不到皇上走了。
此时天都没亮,灰蒙蒙的,昨天一夜过去后墙角积了些雪,屋檐外照亮的地方簌簌的飘着雪,用不了几日这儿便会被大雪覆盖。
沈嫣在门口站了会儿,冷冷的风袭面,将人吹的越发清醒。
沈嫣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正要叫木槿去内务府请掌事的公公过来一趟,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薄青顶着一头雪跑到了屋檐下禀报:「娘娘,冷宫那儿派人来报,尤良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