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棠一个踉跄,咬牙道︰「你再胡乱动手动脚,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当年威震河西战场的少年名将,此刻却一脸惊慌如被流氓调戏的小姑娘。很可惜四下无人见证这奇妙的一幕。
「那、那你今夜穿的是什么?」不知自己先前为何会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衣料,也不知自己为何又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总之,话一出口她就很想咬舌自尽。
毕竟只是不怎么熟的同僚,又凑巧顺手救了她一命而已,并未熟稔到可以随意磕闲牙的地步啊。
梁锦棠果然冷冷甩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接下来,各自尴尬的两人就在有志一同的沉默中赶完了后半程。
出城门不过五里,远远便看到宝云庄门口的灯笼了。
「到了。」两人刚一落地,梁锦棠立刻像被烫着似的放开她,只留了一小截衣袖在她掌心。
傅攸宁尴尬地挠挠脸,轻拉他的衣袖跟着上了台阶,摸索着叩响宝云庄的大门。
敲门这种小事,她是万万不敢借救命恩人之手的,更何况此刻救命恩人仿佛正被她惹毛中。
前来应门的守夜小僮原本睡眼惺忪,待瞧清她的惨状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傅、傅大人夜安,」小僮认得她是常来求药的客人,只是好奇地打量她身侧的梁锦棠一眼,便将二人迎进门,「请在前厅稍侯,小的这就去请庄主。」
傅攸宁谢过,便听小僮道︰「有劳鸣春姐姐。」
宝云庄号称杏林世家,做的就是悬壶济世的行当。小僮虽初见时有些惊讶,随后却也有条不紊。
这个叫鸣春的丫鬟过来接手将两人迎至正厅后,也不多话,只伶俐地转身又出去奔走安置,不多会儿便见院中灯火通明,显然夜里有人来求医问药是常事。
梁锦棠打量周遭一圈,断定此处对傅攸宁并无危险后,便挑了离她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
宝云庄庄主齐广云打着哈欠迈步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梁锦棠。
他微怔,旋即又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抬眼冲傅攸宁道︰「哟,傅攸宁,这你男人?」
无需梁锦棠出声,傅攸宁已像被火烧似地从椅子上急急蹦了起来,全然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齐广云!你、你、你不会做人就不要做人了,信不信我忍不住就打断了你的狗腿!」
梁锦棠冷眼旁观,心道这约莫就是她这辈子最嚣张的一句话了。
齐广云随意拢了拢衣衫,就近找了张椅子就窝了进去,慵懒而又尽兴地打了个呵欠︰「傅大人,对着大夫还这么嚣张,就不怕我多下一味药么……」
一旁的梁锦棠倏地向他投来凌厉一瞥,齐广云顿时寒颤,整个人完全清醒。
「……自然,医者仁心,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齐广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乖乖坐好,只是对方那瞬间杀气凛凛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的狗腿仿佛已经宛如废腿。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朝傅攸宁走去︰「�恚 雇税崖觥W 桑 br />
见他过去拉起傅攸宁要走,梁锦棠戒备地站起身,那万钧气势立时隔空压得齐广云险些忘了喘气。
齐广云被他那惊人的煞意吓得立时甩开傅攸宁的手,甚至不敢直接与他对话,慌忙扭头看向傅攸宁︰「傅大人,烦请转告你男人,我对你无情无义、毫无兴趣,不过是带你去诊脉而已。」
「齐庄主,乱说话很容易被人打死的!」傅攸宁也很慌,只不过让她倍受惊吓的是另一件事。
「满帝京至少有十万少女是梁大人的拥趸,我并不想往后一出门就跟人对砍啊!」她之前居然没想起这事!
跟人……对砍?
梁锦棠眼瞳一湛,莫名地耳根偷偷发烫。不过他仍是微皱着眉,始终不忘以眼神死死锁住齐广云。
齐广云非常清晰地接受到他的讯息——
这人此刻绝不会允许傅攸宁离开他目之所及的范围。
身为宝云庄的庄主,齐广云见过形形□□的人,自是很识时务的。於是不再坚持,只挥手示意掌事丫鬟鸣春将诊脉所需的物什送至正厅。
梁锦棠这才满意地坐回原处。
诊脉,开方,熬药……自齐广云不再多话时起,一切终於像个正常求医问诊的流程了。
「这回,我大约需要几日才能恢复?」傅攸宁捧起鸣春递到她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后,终於问了件有用的事。
齐广云不着痕迹地瞟了梁锦棠一眼,笑道︰「运气好的话,不出两日。」
咦?这么快?
见傅攸宁有些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齐广云好心地解释︰「傅大人,你可算学机灵些了。有人先试着用银针和汤药替你驱过毒,可对?」
「这你也看得出来?厉害厉害。」傅攸宁挑眉,撇撇嘴以示敬佩。
齐广云骄傲地皱了皱鼻子,得意的笑︰「何止啊。我还看得出,替你下针和开药的人,应当是扶风梁氏大宅的家医褚鹤怀老前辈,没错吧?」
扶风梁氏?
傅攸宁不自知地朝梁锦棠坐的那个方向望去,可惜蒙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她努力回想着梁锦棠与老大夫的对话,终於忆起梁锦棠确实叫过对方「褚鹤怀」这个名字。
而褚鹤怀老先生称他——
三爷。
恍然大悟的傅攸宁缓缓扬起笑意如水,一个尘封许久的小小遗憾隐秘而清晰地浮上她的心头。
「謇将�䣳撕堮c,与日月兮齐光。
扶风梁氏七十一代,排行第三,字齐光。」
梁家老三,齐光。
这个名字,我见过的。
彼时与君俱年少,我在江湖君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