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当梁锦棠拿了索月萝的一把雁翎刀, 又独自反身折回去时,索月萝、百里束音与程正则皆是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困惑到久久不能动弹。
但傅攸宁却不及多想,趁众人的目光尚未回到自己身上,赶紧偷偷从腰间暗袋中取出一颗丸药胡乱塞进嘴里。
丸药渐融,满口全是苦。心中更是苦到气血翻涌。
一身狼狈的索月萝捂住肩上的伤口, 望着梁锦棠消失的方向,莫名其妙地转头向百里束音道︰「他拿我刀干嘛?」
百里束音被问得也是一愣︰「去……‘抢尸’?」嗯, 大约还是想将孟无忧那具尸体带走吧。梁大人果真义薄云天。
索月萝本想翻个白眼,却扯痛了颊边伤口, 忍不住龇牙痛嘶一声︰「怎么可能,这儿还有一个差不多被摔废了的傅攸宁呢!」
照春猎规矩, 若要带着已被拔掉信号焰火的同僚一同前行,「尸体」是不能自己走的。这儿眼瞅着一堆伤员, 孟无忧那具「尸体」抢回来谁背?以索月萝对梁锦棠的认知, 他不会冲动到做这样傻的事。
说到傅攸宁,三人这才赶紧回身去瞧她。
此刻她脸色惨白, 唇上毫无血色。见众人看过来,也只是安静地笑笑。
索月萝关切地打量她︰「站得起来吗?待会儿搀着你走能行吗?」
离范阳城还有约五里多的路程,踏过这最后一段路的人, 便是胜者了。
傅攸宁缓缓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素日里不是话挺多?摔着舌头了?」索月萝虽瞧着她那样子挺惨, 却也忍不住好笑。这傅攸宁也真是怪, 分明不经打, 却又挺能扛。
她一向看人极准,如今对傅攸宁倒是说不上该如何评价了。
百里束音见傅攸宁那样子,心中有些担忧,却还是笑意勉强道︰「算了,还是别叫她讲话了,说不得一张口就吐出一盆子血来。」这梁锦棠咋还不回来?得赶紧将傅大人送到范阳城让大夫瞧瞧呀。
旁边一直闷不吭声的程正则大惊︰「一盆子血?那她还不给吓死啊?」
百里束音仿佛这才想起新添了个人,定了定神,回身看向他,顺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你要知道,这世间很少有哪个姑娘会被血吓死。否则,每个月且得吓死好几日呢。懂?」
「这位大姐,」程正则黝黑的面庞神色霎时僵硬,细细瞧去颧骨还有诡异的红,「我是个男人。」
「看得出来,怎么了?」百里束音双臂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他。
程正则已是满脸的生无可恋︰「那我为何要懂这种事?」
索月萝在一旁笑得伤口都快飙血了。
傅攸宁只想抬手扶额,却发现自己右手掌心上全是血迹,只得暗暗将手放下,满面无奈,轻叹。
「我怎么,总遇见你们这种……乱七八糟的人物。」傅攸宁苦笑慨叹后,还是为这初次见面的二人引荐。
「百里束音,东都分院副指挥使。」她以下巴指指百里束音,对程正则道。
又转头看向百里束音︰「程正则,总院候补旗小旗。」
两人静静以目光相持良久,最终并未按各自职级行武官礼,而是抬手向对方抱拳,行了江湖礼。
「有病啊。」索月萝一头雾水,身上几处伤口又痛着,便缓缓跌在傅攸宁身旁,与她抵肩而坐。
傅攸宁顾自忍着胸中翻涌的气血,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的微笑。
百里束音与程正则却是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他俩相互不行武官礼,全因彼此都自对方的眼神里确认了一件事。
他们分明有同一个向往的心愿——
愿为傅大人门下走狗!
在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中,梁锦棠已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索月萝一见他是空手回来的,顿时瞠目结舌︰「梁锦棠,我刀呢?」
「拿去将季达干/掉了。」
索月萝傻眼。她使的是雁翎双刀,这下变单刀了!真是要命,跟衣裳都配不起来了!
梁锦棠懒得搭理她,神情冷肃地直直走到傅攸宁身前蹲下︰「伤处检查过了吗?」
傅攸宁没敢答话,双唇闭得紧紧的。倒是索月萝带嘲轻嚷︰「梁锦棠你差不多得了啊!眼下这儿除了你,谁身上没伤啊?」检查个鬼,又没大夫在。
果然是关心则乱么?
「手怎么了?」梁锦棠对索月萝的叫嚣充耳不闻,瞪着傅攸宁还想将右手藏到身后,便抓住她的手拉过来。
他手上的力道倒是温柔的,可一张口就开始喷火︰「先前为何走神?朝季达发出第一箭后就该换地方,没人教过吗?!还有,没箭了就没箭了,学人炫什么技?!」全然忘记刚刚还在前头教季达做人,失望于河西军没有战至全力。
傅攸宁被他吼到发懵,喉头止不住泛起甜腥,只拿一对梨花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不许骂她!」百里束音与程正则不约而同地喝止。
「我那叫骂啊?!」梁锦棠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瞪向他俩,回头又见傅攸宁满眼委屈和忍耐,声量顿时就下去了,「我只是吼……」
他话音未落,傅攸宁当真再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人傻眼。
梁锦棠又急又气,手上放得极轻,将她抱起,向其他三人迁怒道︰「还不走,等着被人追上来砍啊?」
心下却是止不住咕囔,这个家伙,竟连吼都吼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