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定亲
夏知荷说要找个机会见见林潜父母,只是她还未动身,林家人就已经找上门了。
这日中午,玉秀在院中晒被子,大门外有人敲门,她抆了抆手,前去开门,门开了一个小角,却见门外站着两名陌生中年男女,二人年纪都在四十开外,衣着简单,面容朴素。
玉秀自问不认识他们,冲疑道:「请问二位是?」
那妇人见了她,眼前一亮,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问:「请问此处可是李木匠家中?」
玉秀道:「是,那是我爹。」
妇人登时笑开了,道:「我夫家姓林,家在大遥山中,前日你爹曾去过我家,与我大儿子林潜相识。」
这便是林潜的父母了!玉秀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心口嘭地重重跳了一拍。她忙把院门打开,将两人请进来,又提高了音调朝堂屋里道:「爹、娘,你们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李大柱很快从工房里出来,见了堂前两人,哈哈笑道:「是林大哥和嫂子来了!」
夏知荷也从屋里出来,走到李大柱身边,轻声道:「当家的,这是?」
李大柱道:「这就是大遥山里的林大哥和林嫂子,是林潜的爹娘。大哥、嫂子,这是我媳妇儿和女儿。」
夏知荷听得是林潜父母,顿时又惊又喜,忙把两人迎到堂上坐下,道:「不知道大哥嫂子今日上门,也不曾出门迎接,实在是怠慢了。」
他们一家人这样热情,倒让林森夫妇不自在了,林森一向不善言辞,他妻子赵氏道:「本来就是我二人不请自来,妹子可千万别这样说。」
夏知荷道:「大哥和嫂子教出了一位好儿郎,当日林潜帮了我家大忙,本该亲自上门道谢,只是我身体不好,经不得跋山涉水,才让当家的一个人去了。我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该找个机会,与大哥和嫂子见上一面,不想二位今日就来了,可算了了我一桩心愿。您二位是贵客临门,怎能说不请自来?」
赵氏自知说不过她,只得笑道:「妹子不嫌我二人叨扰便好。」
恰好此时玉秀端了茶进来,夏知荷起身接过,给赵氏和林森一人端了一杯。她见李大柱和林森都没怎么开口,知道她们两个妇人在这里也不太方便,许多话不好说,便道:「当家的,你陪林大哥小酌几杯,我和嫂子去房里说说话如何?」
李大柱自然点头称好,玉秀听了,忙去厨房里准备下酒菜,好在这两天家里吃食充足,她很快就端出了一壶酒、一盘风鸡、一份菜心炒腊肉、一碟五香花生。
李大柱见她忙得脸颊通红,忙道:「秀儿,你快去歇着吧,爹这里不需要别的了。」
另一头房间里,夏知荷与赵氏已经互通了姓名,此时正说着闲话。
夏知荷把林潜当初帮李大柱、玉秀的事情说了,对他是赞不绝口。
赵氏道:「这孩子像他爹,自小话就少,这些事他也没和我们说,那天李兄弟突然挑了一担礼上门来,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后来他回来,我们问了才知是怎么回事。其实也不过是他顺手做的,实在当不得那么大的礼。」
夏知荷不赞同道:「就算是他顺手为之,与我们家来说,却是救命之恩,再怎么回报也不为过。嫂子一家人就是太客气,那一点东西,没什么当得不当得的,何况,当家的还带了回礼回来哩。」
赵氏摇头笑道:「我说不过你,总之是你有理。」
夏知荷也笑了,说:「不知怎么回事,我今日见了嫂子,就觉得熟悉亲近得很,和嫂子一说话,就不自觉没了轻重,失礼之处,嫂子可千万别见怪。」
赵氏道:「这有什么,我见了妹子,也觉得亲近哩。」
「果真?」夏知荷喜道:「我自幼没有兄弟姐妹,一直羡慕别人有哥哥姐姐,今日既和嫂子有缘,就想要喊您一声姐,不知嫂子介不介意?」
赵氏也高兴道:「那感情好,我在家里排行第二,妹子若不嫌弃,就喊我一声二姐吧。」
夏知荷立刻道:「二姐。」
「哎!小妹。」赵氏应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一声喊出口,就好似果真是几十年的姐妹了一般,更觉亲近。再开口说话,方才的拘束之感也去了大半。
夏知荷笑眯眯道:「不好叫二姐在我这里空坐着,厨房里有新做的点心,我去端来。」
她去了厨房,正好见玉秀装好了点心,准备往外端。她摸了摸玉秀被热气蒸红的脸颊,道:「我和你伯娘聊了一会儿,她是个利索爽快的性子,若果真能成你婆婆,想来也是个好婆婆,这样我就放心了。」
玉秀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说话。
夏知荷接过她手上的盘子,说:「快去休息吧,好好收拾一下,一会儿他们要走了,你出来送一送,知道吗?」
见玉秀点了头,她才端着一盘枣泥糕回到屋里。她将点心放在小桌上,对赵氏道:「二姐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那枣糕切得小小的,正好一口一个,赵氏吃了一个,只觉得又甜又糯,满嘴都是枣香,不由赞道:「好手艺,是妹子你做的?」
夏知荷笑道:「是我那女儿玉秀做的。」她有意在赵氏面前夸一夸玉秀,又说:「不是我对二姐自夸,我们家秀儿的厨艺,整个李家沟都是出了名的,我都不如她呢。」
赵氏想起方才见到的女孩,也赞道:「确实不错,妹子会养人,把女儿养得这样水灵灵的,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夏知荷听了,长长叹了口气,道:「还不曾呢。」
赵氏忙道:「怎么?莫非有难言之隐?若是,妹子就当我这话没问,可别为难自己。」
其实她今日和林森下山,一是为了上门回礼,二则,也是想看看这个被林潜出手相助的姑娘。林潜今年二十有七了,若是一般人,孩子也早就长到了十来岁了,可林潜至今仍孤身一个,给他相了几个女孩,总说不合适,可把她和林森急得不行。因此,昨天从他口中得知玉秀的存在,赵氏立刻就上了心。她想着,前面那些女孩,林潜连面都没见过,就说了不合适,这一个他不但见过了,还帮过了,或许和别的不一样?她把这想法和林森一说,林森也有些意动,这才有了今日两人上门这一出。
刚才她在门口见了玉秀,就觉得眼前一亮,那样标致的模样,不是一般女孩比得,心里也越发认定,自己家的儿子,或许对这姑娘有意。所以眼下见夏知荷叹气,她自然上心。
夏知荷摇头道:「倒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这事说来话长。」说着,她就把当初收养玉秀,准备将玉秀许给李仁,以及后来李仁出事,玉秀守寡的事都给说了。反正这些事,在村里打听一番就能知道,她既想与人结亲,就没准备瞒着。
「说到底,是我耽误了这孩子,她如今十八了,又担着二嫁的名头,以后还不知能说上什么人家呢。」她说着,想起这些年来的辛苦,不由红了眼眶。
赵氏听了这一段话,心有所感,唏嘘道:「我知道妹子你心里的苦,说来你我是同病相怜,不怕妹子知道,其实阿潜,也不是我亲生的。」
夏知荷听了,忙抆了抆眼泪,道:「二姐也和我一般……」
「不错,」赵氏点头道,「其实他,是我大姐的孩子,我当家的曾是我姐夫。当日我大姐嫁给我姐夫,第二年就有了阿潜,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可惜好景不长,大姐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了,大人小孩都没保住,那时阿潜才三岁。正好那时,我头一个男人被山里猛兽伤了性命,也去了。姐夫成了鳏夫,我又是个寡妇。说起来让妹子笑话,我们山里人,为了讨生活,也没那么多注重的,第二年,我爹就做主,把我又许给了我姐夫,阿潜也从我外甥变成了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赵氏长长叹了口气,又道:「都说后娘难做,其实我家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阿潜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不需要大人操心,只是和家里人一直不太亲近,长到十来岁上,更是自己拿主意,出门拜师去了。这一去就是十几年,若不是偶尔有音信传回来,我和他爹都要担心他是不是出了意外了。今年春天他终於回来了,说实话,十几年没见了,小娃娃长成了男子汉,要不是那张与他爹年轻时相像的脸,我还不敢认他。那性子也像他爹,话少得很,不过待我和他爹倒十分孝顺,三天两头打了野味送到家里给我们。就是还是不亲近人,在家里待的时间少,刚回来那会儿,几天都见不上一面,现在才慢慢好些,一两天就会回去一趟。我和他爹都觉得,他这是屋里没人,才不着家,若成了亲就好了,只是说了几个他都说不合适,前几天还说了一个你们村的,他又说人家年纪太小了。眼看过了年他就二十八了,他两个弟弟孩子都满地跑了,他还孤零零一个,每每想起来,我都不知要如何与大姐交代。」
夏知荷听说她曾相过村里的姑娘,再想想前一阵李月萍又哭又闹的事,眉头一跳,心道还好事情没成,不然被那坏心肝的抢了先,她可要活活怄死。她见赵氏愁眉不展,忙安慰道:「阿潜一看就是懂事的,肯定知道你和他爹的苦心。只是成亲这种事,我们做大人的,光着急也没用,还得看孩子的缘分才行。」
赵氏点点头,她看着夏知荷,心头一阵意动,只想脱口要人家将女儿许给她儿子,只是到底还是压住了。
今日下山之前,她还想着,若林潜确实对那女孩有意,那无论如何,就算要她豁出这张脸,她也要将这亲事提一提。只是进到这家里,见到李家的院子和砖瓦房,再听夏知荷方才的话,这话就说不出口了。她想,这样殷实的人家,又心疼女儿,怎么舍得将女儿嫁到山里去?虽说她和林森确实备了丰厚的聘礼,可他们到底是山民,无田无地,山中日子又清苦,若她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是舍不得嫁的,更不要说别人了。
夏知荷心里,也想着如何才能与林家结亲,照眼下来看,玉秀和林潜正好相配,林家人又不是难相处的,若不是碍於自己这方是女方,不好太过主动,她都想直接开口提亲了。
两人暗中试探着,到底谁也没将话明说出口。不久后,赵氏和林森就起身告辞了。玉秀从房里出来,和爹娘一起将人送出门外。
回山的路上,赵氏回想玉秀的模样,越想越是后悔刚才没开口,就算会被人拒绝,也该试一试的。这样的姑娘,清平镇内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第二个了,更难得阿潜似乎对人家有心,若错过了,让别人抢了先,她不得悔死?
她一路走一路想,突然停下来,问林森道:「当家的,你觉得李家人怎么样?」
林森点点头,道:「不错。」
赵氏又问:「那李家姑娘呢?」
林森说:「是个好姑娘。」
赵氏一拍掌,转身又往回走,边走边道:「那就这么定了!为了阿潜,我就将这张老脸豁出去一回,去李家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将女儿许给我们,要不然我今晚定要睡不着觉。」
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林森也习惯了,见她又往回走,也没说什么,只在后头默默跟上。
此时李家院子里,等他们二人出门了,夏知荷才见到门边放着一个麻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许多晒好的山货,她不由叹道:「咱们送了那一点东西,倒让人家回了两次礼。」
她还未感叹完,就见赵氏又回来了,她忙把人迎进来,道:「二姐可是落了东西在我这里?」
赵氏摆摆手,看看左右,见没人,才道:「没落下什么,只是有件事,想和你说一说,你若同意,那咱们两家是皆大欢喜,若不同意,就当二姐没提过,别伤了咱们的情谊。」
夏知荷见她说得郑重,忙把人领进房中,才道:「二姐请说。」
赵氏怕自己临阵又要逃缩,一口气道:「我就想问问,妹子你愿不愿将玉秀指给我家阿潜?你放心,我们家虽然家境一般,但吃穿还是不愁的,若他们两个能成亲,家里的事,我就都交由玉秀打理,她是大嫂,底下两个小的都得听她的。我向妹子你保证,等玉秀进了门,我一定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若是阿潜怠慢了玉秀,不由妹子你出手,我自己就给他收拾了。」
夏知荷被这翻话说的愣了一下,才道:「二姐说真的?」
赵氏忙点头到:「千真万确,我也知道我家条件不好,可是妹子你信我,我是确实喜欢你家玉秀,想要她做我儿媳妇。而且我家阿潜你也见过了,这孩子话虽少,本事却不小,他打到的猎物,在我们这些山民中都是头一份的,等他成了家,和玉秀两个好好经营一番,日子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委屈了你的女儿。」
夏知荷只觉这是个意外之喜,就在刚才,她还头疼要如何与对方结亲,一转眼人家就自己开口了,这下子她也顾不得女方的矜持,道:「其实我早有此意,只是不知二姐是什么想法,才一直没敢才口。此时二姐所说,正和我意。」
赵氏喜道:「当真?」见夏知荷点头,她更是笑得合不住嘴,「好好好,今天这一趟,真是走对了!」
说着,她在自己身上搜寻一番,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塞到夏知荷手里,说:「今日天色晚了,我和你大哥还得赶回山里,不便久留。咱们就以这只镯子做信物,改日我再下山来与你详细商议。」
他们一走,夏知荷忙把这事告诉了李大柱,李大柱高兴得很,道:「这事果真成了,媳妇儿你是头一份大功臣!」
夏知荷又去玉秀房里,把赵氏留下的镯子给她看。玉秀虽说先前还期待林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可等看着这信物,到底还是羞涩,红着脸不说话。
夏知荷握着她的手道:「你林大伯和伯娘都是极好相处的,你伯娘和我说了,若你进了门,立刻就让你管家,底下两个不敢说什么,那家里,没人敢给你委屈受。我虽今日才第一次与她见面,却信她说得都是实话,如此我才能放心把你嫁过去。眼下,咱们就等着看林潜的意思了。」
「娘,」玉秀抬起头,眼眶通红,「我舍不得你和爹。」
「傻孩子,」夏知荷摸着她的头道:「我和你爹就在这里,你想我们了,回来看看就是,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虽也想把你留在身边,可那是害了你,你看那些入赘的人,哪一个是好的?若把你交给他们,你得吃一辈子苦头,到时候就算我和你爹去了,也放心不下你。你要知道,只有你过得好,我和你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