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阿麦从军 鲜橙 1883 字 1个月前

心痛,出乎意料的痛,像是连呼吸都不能了,陈起闭上了眼,挺拔如松一般的身体止不住地轻轻地颤着。可阿麦似乎并不想就这样简单地放过他,她犹自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说到好笑处还会笑出声来。

「……后来我就想,我还是因为爱美才不想把容也毁了,我就劝自己,不毁容是对的,起码还有个可取之处,以后万一实在没活路了,起码还有这张脸可以去卖卖,能换两顿饭吃。你说是不是?陈起哥哥?」

「够了……」陈起涩着嗓子艰难地说道,高大的身躯像是站立不住,唯有撑了书案才能立住,「阿麦,够了,别再说了。」

「为什么?」阿麦睁大眼睛问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陈起哥哥呢,我从军了呢?是江北军,你见过的,在野狼沟的时候我还远远地看见过陈起哥哥呢,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那些人总是拦着我,还有人射了我一箭,大腿上,真悬啊,要是再高点我就得脱了裤子让军医给我治了。真是倒霉,我好像总是和箭过不去,在汉堡城的时候,就有个家伙用箭射穿了我的头盔,差点把我钉在城墙上。这回来豫州,常钰青又给了我一箭,你看看,现在还没好呢!」她说着去扒自己的衣襟,露出还包紮着的肩头。

陈起死死地闭着眼,撑了书案手臂隐隐地抖着,无法让自己看她一眼。

「那人还真难缠,他还说我指尖有茧,手臂结实,腰腹紧致,腿上有疤,说我不着寸缕地躺在陌生男人的床上,还能如此镇定是不知廉耻,他说——」

「够了!」陈起吼道,他睁开血红的眼睛,用艰涩地声音一字一血说道:「求你了,阿麦,别——说了。」

阿麦微微地仰起头,努力地把眼睛睁得更大,待眼中的湿热淡了些才又缓声问道:「陈起哥哥,怎么能不说呢?我这些话攒了好久了啊,我不敢说给爹爹妈妈听,我怕他们会骂我傻,我怕他们会伤心,怕……他们会担心。陈起哥哥,」她突然盯着他,问道:「你有没有梦见过我爹爹妈妈?我经常会做一个梦,四周总是冲天的火光,炙得我疼,爹爹的身体倒下去,血从他身上涌出来,把我和妈妈的衣服都浸湿了……妈妈尖厉的喊声,她总是叫我快跑,往后山跑,要好好的活下去,於是我就拚命的跑啊,跑啊,可是怎么也跑不到后山……陈起哥哥,你有没有做过这个梦?」

陈起盯着阿麦,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容苍凉而又绝望,他抓了书案上的剑,踉跄着走到阿麦面前,把她手中的碟子扔出去,把剑塞进她手里,然后缓缓地拉开自己的衣襟,把她手中的剑顶在他的左胸前,视线锁住阿麦,一边失控地笑着一边说道:「做过,怎么会没有做过,我还比你多做了一个,那四周也都是火,火光映亮了半个城池,到处都是鲜血和屍体被烧焦的气味,母亲把幼小的儿子塞入床下,也告诉他要活下去,然后就被破门而入的敌国士兵推倒在了地上,在挣扎反抗中被那些士兵一剑钉在了地上,临死前她还挣扎着挡住了床下儿子的视线,不想让幼小的他看到自己那才十三岁的姐姐被禽兽一般的士兵奸污……」他仍是笑着,笑到后来竟然笑出了眼泪,「阿麦,这个梦比你的如何?嗯,有一点比你强一点,他没能看到父亲的死状,因为父亲早在城破时就死在了城墙之上,他万幸,没能亲眼看着。」

陈起笑着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水渍,然后用手轻轻握住了剑身:「紮下去吧,一剑下去我们都解脱了,你不用再做那个梦,我也不用再在两个梦之间挣扎。手别抖,缓缓用力就行。」

阿麦的手没有抖,可声音却在颤抖:「那不是我爹爹做的,那些都不是!」

陈起苦涩地笑一下:「是的,你的爹爹贵为靖国公,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那些不过是他手下的南夏军做的。可是,」 他静静地看着阿麦,「这些有什么区别么?」

是啊,这些有区别么?阿麦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的身份,她早已经隐约地猜到了几分,从军后的耳闻只不过是让她更加肯定了而已。

过了好久,阿麦才听到自己用已经变调的声音问道:「你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陈起缓慢地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再回首,才会觉得那八年的快乐竟然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阿麦闭着眼深吸了口气,涩声问:「你明明知道我爹爹已经归隐,你明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嗜杀的人,他们养了你八年,就换来你的仇恨?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因为我是北漠人。」陈起回答道。

「可他们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北漠人过!」阿麦哭喊道,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於在一瞬间爆发,「他们从来就没有觉得你是异族过!」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认为自己是南夏人过。」陈起情绪反而意外地平静下来,有些冷漠地回答道,「虽然你父亲曾贵为南夏的靖国公,虽然他曾替南夏打下了江北的半壁江山,可他似乎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南夏人过。在他眼里,南夏北漠不过是两个名称,南夏不是国,北漠也不是敌,只不过是可以让他一展抱负的地方。而我是北漠人,这是刻在我骨血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