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兄弟的屍体已经被抬回府里,身上的军甲都被扒了,据城门回报,有两人诈做元帅有令,已经骑马出城。」侍卫答道,见常钰青一脸寒意,又小心地补充道:「已是派人追去了。」
「追不上了,」常钰青说道,他抬眼看向西方,咬牙低低念道:「阿麦,阿麦,好你个阿麦!」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马鞭已然成了两段。
阿麦带着张二蛋出豫州城后先向西奔了几十里,然后又突然折转向南而走。临近傍晚,天空中撒的雪粒子渐渐变大,到后来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把路上的痕迹遮得一丝不露。再加上天色渐黑,豫州追出的骑兵是彻底没了阿麦的踪迹。
阿麦与张二蛋两人先是在一个小村庄里换下了北漠侍卫的装束,然后一路时而向西时而转南,不几日就进入乌兰山脉南段。一进入山地,骑马已是难行,阿麦干脆舍弃了马匹,用两匹马从山间猎户那里换了些食物,又问清了去汉堡城的路线,直接从乌兰山系中穿向汉堡城北。
张二蛋一直不解阿麦的意图,不过他向来敬佩阿麦,只道她这样绕远是为了躲避开北漠的追兵,所以连问也不问便跟着阿麦走。两人又在山间滚爬了几日,等到达汉堡城北几十里外的山林时,已是南夏盛元二年的最后一天,正当除夕。
经过几日夜的辛苦跋涉,两人都已筋疲力尽,累的不成样子,张二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阿麦道:「伍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军中?」
阿麦看一眼远处还有些熟悉的山林,说道;「快了。」
张二蛋傻傻地笑了笑,说道:「经咱们这么一绕,鞑子累死也追不上咱们了。」
阿麦点了点头,看了张二蛋一眼,突然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你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前面看一下。」
张二蛋闻言,只当她要去前面探路,急忙说道:「伍长,还是我去吧。」
「不用,」阿麦笑了笑,从身上的包袱里掏了个馒头出来扔给张二蛋,笑道:「你先啃着,我去去就回来。」见张二蛋仍欲跟过来,阿麦又停了下来,看着张二蛋无奈地说道:「我只是想去方便一下。」
张二蛋闻言一愣,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面红耳赤地转回了身,似乎还觉得不够,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在地上坐了下来。
阿麦笑了笑,不再看张二蛋,转身钻入了那片有些杂乱的山林,七绕八绕地来到一棵参天大树前。还是那颗树,只不过几个月前这里还是郁郁青青的,而现在只剩下了一树的白。阿麦看着面前的树,平缓了下跑得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一步步走到树下,扶着树身缓缓地跪了下来。
「爹爹,妈妈,你们还好么?」她用额头轻轻地抵在树身,喃喃自语,「阿麦来看你们了,阿麦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这里是父亲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落脚之处,三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突然从半空中坠落,在撞断一根枝杈之后落到了这片土地上。短暂的迷茫过后,他把随身带的一些东西埋入了树下,然后从这里走出了这片山林,开始了他的另一段人生。
也是这里,已经名满天下的父亲把所有能像征他身份的东西又埋入了树下,然后脱下铠甲和相知相爱的母亲归隐山林。
这颗树,她找了好久,只凭着父母生前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她在乌兰山中寻找了几年,终於找到了这颗树。然后又在这里,埋藏下父母仅存的遗物。
一颗颗大粒的水珠滑落到地上,把松软的雪砸出极浅极浅的坑。她的身体蜷缩着,平日里那总是挺得很平的肩膀微微颤着,手用力地抓了树身,指节因为过於用力而已出青白之色。
一切都无声,就连风都似乎在这一刻停住了。
阿麦就静静地跪了半晌,然后直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冲着树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说道;「爹爹,我得借你的宝贝用一用了。」说完便用手拨开树下的积雪,拔出腰间的刀用力地在地上挖起来。
现在虽是严冬,幸好树下的土多是松软的腐土,冻得倒不是很硬。阿麦挖了一会,便已能看到土中露出那抹灰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