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从商易之府后门出来,阿麦在小巷中独自站了许久才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来。夜空之中月朗星稀,月光将她的影子打在墙上,在墙角处折了个角。阿麦自嘲地笑笑,弯腰轻轻地拍打膝盖上的尘土,拍了半天不见灰尘扬起,阿麦却仍执拗地拍着,直到膝盖已被自己拍得发麻,渐渐取代了青石砖上的寒意,这才停下手来。
旁边街道上更夫打出一快三慢的「咚咚」声,阿麦不敢再耽误,避开更夫疾步向城守府走去。待回到城守府墙外,又寻了出来之处翻进城守府内,小心避开巡夜的侍卫,重又摸回到自己小院。直到轻轻地关上院门,阿麦一直提着心才放下来,转过身欲抬脚回房,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只直直地站着不动。
院墙的暗影处,林敏慎见阿麦如此乖觉,却是轻轻地笑了,将抵在阿麦身前的剑尖向后收了半寸,低声笑道:「麦将军果然是个极识时务之人。」
阿麦沉默一下,突然问道:「你将我房中侍卫怎样了?」
林敏慎笑着反问道:「若是已杀了,你能如何?」
阿麦抬眼看向林敏慎,淡淡答道:「杀你。」
林敏慎闻言稍怔,过了片刻忽地笑了,说道:「阿麦,我真是喜欢你的性子,待这里事毕,你同我走可好?」
阿麦冷漠地看着他不语,林敏慎自己都觉得无趣起来,便收了脸上笑意,说道:「麦将军,深夜去哪里了?」
阿麦不答,却是问道:「林参军的戏不打算继续扮下去了?还是说你现在便沉不住气了。」
林敏慎将剑尖缓缓抬高至阿麦的喉间,冷冷问道:「你真不怕死?」
阿麦轻轻一哂,答道:「怎么会不怕?只是……认定你没理由杀我。」
林敏慎摇摇头,道:「若是你今夜没有出去,我也许会留你一命,可你去了,我便再也不能留你了。」
阿麦心中一动,早在盛都时她便猜测林相并非与外界传闻的那般与商家水火不容,现听林敏慎如此说,心中更加笃定,於是便故意试探道:「你若杀了我,如何向他交代?」
「他?」林敏慎停了一停,又说道:「阿麦,你的确很聪慧,但是你却不懂我林家和他的关系,我林家在他身上压的太多,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现在除了你,他不会因你而对林家怎样,但若是晚了,却怕是要有变数了。」
阿麦想了想,说道:「我却仍是不懂,你们为何要非杀我不可。」
林敏慎看向阿麦,见她面上不似在作伪,皱眉问道:「你果真不知道原因?」
阿麦笑道:「既然我们同保一人,应是算作同僚才对,我与你林家并无纠葛,怎地就碍了你们的眼?」
林敏慎默默看阿麦片刻,忽地叹了口气,答道:「他若事成,则柔当为他皇后。」
阿麦听他说出则柔名字,不由也忆起翠山之上那个温柔娴雅的女子,当下便说道:「则柔小姐当得起。」
此言一出,林敏慎却是一愣。
阿麦聪慧,又怎么会不知他心中所想,淡淡笑了笑,说道:「若是为了这个,你们实不用杀我,阿麦只是阿麦,麦田之中粗长之物,和则柔小姐大不相同。阿麦志不在此,否则也不会重返江北了。」
林敏慎听得心意稍动,手上的剑却未放松。
阿麦伸出两指夹住剑尖,缓缓移开自己喉间,口中却问道:「此次泰兴议和是林相之意?」
林敏慎心中更觉意外,不由问道:「如何讲?」
阿麦笑道:「若要议和,必要消减江北军才可,这等叛国之事自然要最信任之人来做,於是便有了草包一般的林公子从军一场戏,然后便是卫兴大败,江北军两年经营毁於一旦。」
林敏慎却道:「此言差矣,若是江北军势盛,北漠惧之,岂不是更利於议和?」
阿麦反问道:「若是江北军势盛,朝中主战派大臣又怎会甘愿议和?只有江北军大败,断了他们的念想,这才能促成议和之事。」
林敏慎笑了,低声说道:「阿麦,你果真聪明,不过有一点你却是猜错了,议和却不是家父之意,而是……长公主之意。」
阿麦闻言身体一僵,林敏慎看出,又低声问道:「你可是在想,这样的事情他是否也知道呢?」
阿麦被林敏慎猜中心思,却不愿承认,只冷冷答道:「错了,我只是在想,用几万将士的性命换这个丧权辱国的议和,长公主脑子被猪啃过吗?」
林敏慎听得脸色一黯,过了片刻说道:「阿麦,你不曾争过那个位子,所以,你不懂,江北军大将军虽换做了卫兴,可皇上却忌惮他在江北军中的威望,所以,江北军一日不除,皇上对他的戒心都不会除。」
阿麦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