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她四处东征西讨,哪里有工夫去摸此物,所以自然也没有长进,果不其然,棋只刚下到一半,齐涣便轻轻地吐出一个「臭」字来。阿麦执棋的手微微一颤,落子便有了偏差。
齐涣默默看了那盘棋片刻,轻声问道:「可还能悔棋?」
阿麦轻轻抿了抿唇,笑道:「落子无悔。」
齐涣便轻轻地笑了笑,拈子又落了下去,又落得几子,突然问道:「兵权在握,为什么不反?」
阿麦淡淡答道:「唐绍义不希望我再起内战。」
良久,齐涣才道:「不用像你父亲一般死遁,我放你做个富贵散人,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盛都永远有你的麦帅府,逛得累了就回来歇上一歇。」
阿麦不语,齐涣又说道:「难道你要带着徐秀儿他们一同随你四处流浪?刘铭还有杨豫都还太小,需要个稳定的环境,大了也需要个好前程。」
阿麦突然反问道:「是要留他们再盛都做人质吗?」
齐涣一怔,终於怒了,「阿麦,我若就不放你,你能怎样?你可会以死抗争?」
阿麦抬头看着齐涣,脸上挂着些许狡猾的笑意,简单答道:「不会。」
看着她这样的笑容,齐涣的满腔怒气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晌之后却是失笑,「我为何要和你这样一个女子置气?」
阿麦却立起身来,敛襟拜倒,「多谢皇上成全,阿麦告退。」
齐涣看她许久,终於缓声说道:「去吧。」
阿麦应声而走,待到殿门处时却又停下了,侧头郑重说道:「若国有外敌入侵,阿麦自当会再披战袍,保家卫国!」
齐涣应声道:「好!」
阿麦毫无留恋的离去。
齐涣低头看棋盘上那副残局,良久之后才忽然自言自语盗:「就这样一手臭棋,怎的就会赢了呢?」
宫门外,徐静、林敏慎、张生与张士强等人俱都等在那里,见阿麦一身女装随内侍出来,几人都微微一怔。林敏慎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将一个包袱塞入阿麦怀中,又将她推向座椅旁,口中急急说道:「里面银票衣服什么都有,快走梦多。」
阿麦不禁失笑,故意逗他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急什么?」
林敏慎却答道:「和尚跑了还了俗,娶了媳妇生了娃,有庙也不用回来了!」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已经拜相的徐静上前说道:「走吧,秀儿那里有我,好歹也是我侄女,总能护她个周全的。不过你若是另娶了可得叫人给我捎个信儿,总不能叫我侄女一直空等着你,有合适的我就将她嫁了!」
阿麦眼圈有些泛红,哑声道:「先生……」
徐静忙后退了一步,冲着阿麦直摆手,"快走,快走,可别再用这一手了!"张生在夺小站的时候又受过伤,脚跛得更加厉害,拖着脚上前几步凑近阿麦。
阿麦见他过来,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说道:「张大哥,谢谢你。我一直都欠你的。」
张生敛手直说:「职责所在。此去经年,不能再护得麦帅周全,还望麦帅行走间仔细着,得保平安。」然后垂了眼皮低声道,「麦帅不如去一个好看得跟画一般的地方,有菜花、梨花、杏花……寻个故人,一同赏一赏春景。」
阿麦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轻声道:「好!」
张生惊讶地抬眼,见阿麦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一怔之后,他面容上便浮起释然轻快的笑意。
那边林敏慎却是等得不耐烦了,又一迭声地催促,「行了,体己话该说完了,再不走可走不成了啊!」
阿麦笑笑,将包袱背在身后,翻身上马,又环视一圈,这才别过马头,抖缰向前驰去。但见那马逐渐远去,张士强却急忙在后策马追了上去,阿麦听得马蹄声,缓缓勒住了马,笑着侧头问他道:「我要去寻人,你要去哪里?」
张士强怔了怔,答道:「我要跟着伍长。」
阿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你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你可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张士强脑海中便浮现出巍巍太行来,他想了想,答道:「我想去太行山。」
阿麦笑了,说道:「那好,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吧。」说完,竟独自拍马而去,只留张士强一人立在街口,默默看着阿麦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出了城门,官道旁草木乍新,一人一马已等候多日,白的马,黑的衣,挺直的脊背,英俊的面容,引得路上行人频频注目。
阿麦怔了下,看清之后笑着拍马上前,问道:「你怎么还有胆来这里?」
常珏青挑着唇角笑了笑,「你私下军令,纵敌逃走,我过来看看你可会被皇帝问罪处斩。」
阿麦「哦」了一声问道,「若是被处斩了呢?」
「那我回去带着大军再打过靖阳关。」
「呀!这你可得失望了,皇帝竟把我好生生地给放了。」
「嗯,很是失望,等了这几日,都白等了。」
「……」
「你去哪里?」
「找人!」
「去哪里找?」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
「喜欢这个人?」
「不知道,先找到了再说吧。」
「……」
「你呢?」
「回去戎边,你以后可会去靖阳关外?」
「嗯……也许会吧,哈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带着大军去的。」
「那就好!」
「就此别过?」
「好,别过!」
马蹄声渐远,阿麦的身影终消失在官道一头。常珏青芹勒马而望,不禁笑了笑,伸手入怀,缓缓地掏出一件物什来,原来是那把失而复得的匕首。
疾风过处,一人一马身形渐远,但瞧得道旁新绿处依稀映出红的白的花色。春风正好,隐隐花香扑面而来,竟是一年春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