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狐疑的在他与茶杯之间逡巡一眼,然后笑嘻嘻的问道:“这玩意对你很重要?”
楚子复眉头微微皱了皱,生硬的说:“不重要。”
晚晚:“那我摔了。”
楚子复略微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那朕让你跟这杯子一个
下场。”
晚晚郁闷的将杯子掷给他,低头嘟囔道:“还说不重要……”
楚子复接过杯子,听了这话,立刻沉下脸来。
他眉头揪得更紧,俯视杯子的目光十分复杂,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玩弄着杯子,一边冷冷道:“的确不重要……这玩意,只不过是两个不大熟的朋友送的。”
只不过是他被幽静东宫之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只不过是十年以来,他们送给他的第一件,或许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晚晚双手捧着脸,一双精灵古怪的眼睛上下打量他,最后挑起眉,嘟囔道:“骗人,明明是两个很重要的朋友。”
“不是。”楚子复矢口否认,目光一黯,里面燃起两团仇恨的火花,“这两人……是我杀父仇人的弟子。”
晚晚闻言吓了一跳:“那你还敢拿来喝茶?也不怕杯子上涂了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楚子复哑然失笑:“他们倒不至於使出这种下作手段。”
晚晚:“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们似的。”
楚子复垂眸:“也说不上有多了解,只不过是……十年青梅竹马。”
只不过是,十年青梅竹马。
一个虽然会揍他,但也会揍那些来暗杀他的刺客,他还记得那时候飞扬跋扈的男孩挡在他面前,一边搓鼻子一边大声吼道:“鱼肉百姓的是他老爹,又不是他!你应该在那个昏君还在位的时候过来刺杀,而不是时过境迁之后,跑来欺负小孩子!就算你成功了,天下人也会耻笑你的!”
另一个虽然呆呆的,但是每次他和寒光打完架后,总是不偏不倚的一人一枚糖果,刺客被逮走之后,又是一人一个糖果,害他那时候总是盯着她瞧,觉得她身上有个特别的袋子,里面藏着许多许多糖果。
而今咫尺天涯,留他独忆往昔,感慨良多。
既然在一起长大,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变老。
既然是青梅竹马,为什么选择那个人,而不选择我?
楚子复的表情瞬间落寞,这表情落在晚晚眼里,让她皱起眉头。
“蠢货。”晚晚笑了,“你这么在乎对方,可我看对方并不怎么在乎你嘛。”
楚子复眉头一蹙,冷冷的看向她。
晚晚毫不示
弱的看着他,眼中与其说是倒映着他,倒不如说是倒映着过去的自己,那个愚蠢的,被最亲近的人所背叛的自己。她对他道:“有时候你掏心挖肺的对人好,可是人家只会把你的心丢在地上践踏!一个杯子就能收买你么?一个杯子就能让你忘记了杀父之仇么?”
“……朕没有忘!”楚子复脸色一白。
“那就复仇!”晚晚眼中窜过一丝冷酷的杀意,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南诏,回到了那个被最在乎的人辜负的晚上,胸中窝蛇,被滚烫的愤怒唤醒,吐出蛇信,还之以毒液,不死不休!
楚子复就像被她的表情所震慑,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宛若一尊雕像,唯有胸口起伏不断,仿佛里面藏着一股巨大的风暴。
“你要复仇!你一定要杀死你的敌人!”晚晚拽着他的衣襟道,“至於你那两个朋友,哈!他们如今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们好了!等你杀掉他们的师傅之后,就把他们两个关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宫殿里,就像你现在住的这座宫殿一样,然后心情好的话,就来找他们玩玩,送上一两件微不足道的礼物,如果心情不好的话,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不也是这样对你的么!”
楚子复的嘴唇微微的颤抖,似乎想要反驳她,可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死死的捏着手中的瓷杯,就仿佛这就是他心中黑与白,爱与恨的界限,如若逾越,必定万劫不复。
晚晚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移到他手中的杯子上,冷哼一声,提起身旁的紫砂茶壶,然后将里面沸滚的茶水倒进杯子里。
溅起的水珠落在楚子复的手上,烫出两点红印。
握着茶杯的那只手轻轻一颤,然后,杯子落地,声如玉碎。
“过去的人,过去的感情,没有什么好执着的。”晚晚站在楚子复面前,手提茶壶,冷冷的笑道,“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这杯茶……痛过了,就放手了。
楚子复看着地上的碎片,鼓动的胸口渐渐平息,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女,仿佛从她寂寞的身姿上,找到了自己的剪影。
水殿风来暗香满,楚子复望着晚晚,淡淡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香风过鬓,晚晚冲疑了一下,道:“晚风……我的名字是晚风。”
“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楚子复负手而立,道,“晚风,你想要告诫朕,不如怜取眼前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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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晚晚心头一跳,立刻反驳道,“我是看不惯你那副无病□的德行!”
“原来如此。”楚子复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
西窗外,钩月悬,云起落,慢拂面。
鬓边的手指修长,指尖的细茧抆过晚晚的脸颊。被这样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抚上脸颊,晚晚很久没有回过神来,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淡淡的龙涎香从他袖口飘来,迷离在她眼前。
“留下吧,晚风。”楚子复低声道,“提醒朕,督促朕……不要忘了今夜。”
不要忘了,朕生命中的仇与怨。
不要忘了,朕生命中的战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