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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显德二十六年三月,云南郡同知许清嘉被罢官抄家,念在他在云南郡多年为官勤勉,不予追究。

概因一月中,今上收到御史中丞蒋文生以及云南郡通判尉冲修的奏折,以及曲靖县令汤泽为证词,举报许清嘉强逼农人将农田改为药田牟利,与江南药商勾结,今上在朝堂之上大怒,当即下旨。

御史中丞蒋文生向来是耿介的性子,从不参与党争,他说出来的话,在朝堂之上颇有信服力。又有负监察之职的通判尉冲修佐证,今上再无疑虑。而朝堂之上,许清嘉的座师许棠见势,自不肯为许清嘉说话。

中书令贾昌更是趁胜追击,终於一偿多年宿愿,将许清嘉撸成了个白板。

三月里,正是农忙之时,许清嘉带人前往州郡例行巡查,圣旨传到云南郡,许府前后被围了起来,胡娇还带着许珠儿在玩,许小宝与武小贝还没从楼家回来,听到这消息,她脸色煞白,终究镇定了下来,往前面去迎接天使。

宣旨的官员一路快马从长安而来,直等了三日,才等到在外巡查被急召回来的许清嘉。

许清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勤勤恳恳,最后竟然被人参了一本,落得个罢官的下场。

接了圣旨,他跪在那里,任凭头上乌纱被摘,官袍被剥,收了官印,他整个人似乎跟雕塑一样,静静跪着。度过了起先的惊惶,胡娇就跪在他身旁,怀里搂着许珠儿,身后俩孩子也静静的跪着。她悄悄伸手,握住了许清嘉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冰的跟石头一样,似乎隐隐还带着颤抖之意,顿时心疼不已。

许清嘉是何等样人,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自从来到云南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只走破的鞋子就有十几双了。但是这些辛苦,谁又能看得见?

他们家一家沉默的跪着,前来传旨的官员带人去抄家,如狼似虎的官兵直冲到内宅去,翻箱倒柜,将家中积财一扫而空,就连许家的商铺都没放过。

傍晚时分,许家中门大开,家里就跟进了强盗似的,到处都是翻倒的东西,一路走进去,被子衣服花盆家具到处散落。胡娇紧握着许清嘉的手,见他神色恍惚,似受了巨大打击,从上午到现在一言未发,那队抄家的官兵走了之后,他还是这般模样,心中害怕,「许大哥——」

许小宝与武小贝牵着妹妹跟在爹娘后面,三个孩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必然是大事。而父母沉默的背影更令他们害怕。

许清嘉从前庭走到二门,进了主院,胡娇才一开口:「总算可以休息了!」就好像是一声提醒,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整个的朝前倒了下去。

亏得胡娇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抱住,他人却已经软软倒了下去,面如纸金,直吓的孩子们哭了起来。

胡娇心知他这是最近劳碌,每次出门巡查各地,总是吃不好睡不好,今日骤然受到重创,激出了一口心头血。她自己对当不当官没什么执念,只是知道许清嘉志向在此,所以才一路支持着他。

现在见他这般模样,真是心都要疼碎了,立刻吩咐永禄去前街请大夫来,自己将许清嘉弄到床上去。只床上也被翻的一团乱,丫环婆子将床上寝具铺好了,胡娇将他安顿好了,又让腊月小寒带着孩子们去厢房,她握着许清嘉的手,静静坐着。

房间里桌翻凳倒,她的妆匣里都被劫掠一空,到处凌乱的让人看不下去。几个小丫环凖备收拾,被她支使走了:「先放着吧,待大夫来了,替夫君看过之后再收拾。」她心中烦乱,哪奈烦让丫环收拾。

永禄腿脚倒快,去了没多久,便请了大夫来。那大夫把了脉,开了方子,只道他这是劳心劳神,骤然受到打击,一时血不归经,这才吐了血。只休息些日子就无大碍了。

这倒与胡娇想象的差不多。她待要腊月拿银子,才想起来家中被抄,顿时十分尴尬:「……我家里如今没有诊金,待得我回头筹了钱来,定然让人送去药堂,您瞧可好?」

「许大人为官清正,就算是没有诊金,小老儿也愿意替大人看诊的。诊金就不必了,你且先让小厮跟我回去抓药,先吃着看,过两日若是不行再调方子。」

胡娇千恩万谢,亲自送了那老大夫出去。

许清嘉骤然被罢官,不啻於在一众云南郡官员头上放了一记炸雷,只尉冲修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