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县的县衙已经多年未有修整了,按照朱文清原本的计划,是在调任书下来后,赶在走之前,拨出银子将它修整一番,算是给继任者大大的脸面,但因成安县麦灾受损后,这笔银子就拨出买了救济粮於无法糊口的民众了,并且朱文清调任的事也随之没了消息,如今成安县衙依旧破着墙头,灰扑扑着门面,县衙门口有着四棵高大的楸树,因为到了立秋时节,就有顽皮的孩童爬在上面嬉闹扯楸叶。
“呔。”成安县的主薄王大人载着新买的盆栽梧桐到了门前,跺脚大喝,吓跑了树上的孩童,衙役们闻声出来,将两盆梧桐移入县衙。
“大人呢?”主薄抖抖衣裳,扶扶帽子问道:“可是去了城外?”
衙役们点头,笑道:“大娘子赶得立秋回来,咱们成安明年定然丰收。”
主薄露出满脸笑意嘱咐衙役们仔细别摇落了梧桐叶,便忙忙的出了衙门,刚出门就见一个白虔布衫的男子扶着一包头巾的妇人慢慢挨了过来,一眼望出是十方村曹大山的浑家和女婿,看到他忙紧走几步上前。
“他表叔!”妇人见了他话也不说哀哀哭起来,用粗粗的手指拍着腿。主簿叹了口气,四下看了,见街上偶有孩童们跑过,便拉着他们立於一角,低声道:“你这隔日来县里哭,只能让大人更为恼火。”
曹大山家的掩着嘴也不敢大声哭,说道:“他虽是个不中用的,一家老小也指望着,如今不放出来,我们是活不得了。”说着就挨着墙坐到,女婿忙伸手扶,嘴里也道:“表叔,咱们错也认了,钱也罚了,爹如何还不放出来?”
主簿看看天色心急有事,被这妇人哭得不耐烦,忙起来低声道:“且听我说,如今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告诉你一句,你也别往这里来,就家去,到大娘子家哭去。”
听了这话,曹大山家哭的更厉害,摸着眼泪鼻涕道:“去了,白挨一脸骚罢了,他表叔……”
主簿嗨了声,道:“你且听我说,你今日再去,到那大娘子跟前哭去,她必不嫉恨与你们,不过一句话的事,好过你们日日来这里。”
闻听此话,曹大山家的妇人愕然抬头,道:“怎的?那大姐儿要回来了?”继而恍然道:“怪道那曹三郎家过会似的来那多人。”又苦着脸道:“那大姐儿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簿心急着往城门去,被这妇人缠的不耐烦,摆手道:“你只按我说的去。”说罢再不多言忙忙走了,曹大山家的妇人这才抆了泪扶着女婿半喜半忧的去了。
此时包着头风尘仆仆的林赛玉正坐着小驴车,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正午的日头毒辣辣的挂在天上,让两旁的野树都收紧了叶子。
“七月秋样样收,六月秋样样丢”林赛玉举着些把蒲扇遮阳笑呵呵说道,“来年可是个好年。”
赶车的老汉听见了,便回头笑道:“有大娘子这样说,老儿我就安心了。”
说的林赛玉直笑,看着这个黄县县令给雇来的新车夫道:“那还不一定,人常说雷打秋,冬半收……”
不带话说完,那老汉就连声呸呸的吐口水,说道:“大娘子,那可就没咱们的活路,今年只收了不到一半的麦,如今就指着地里的稻子和豆。”说着满脸的哀忧。
林赛玉忙止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见烈阳如火,叹了口气,喃喃道:“农事之难难在看天。”再听那老汉继续道:“这一夏天雨水少的可怜……”不由苦笑一下道:“徐州倒是水大的厉害……”
自从出了开封府,林赛玉沿路走了许多县,因一心要种果园,便留心查看如今都有什么果树可栽种,这一看倒让她惊讶得很,果树种植范围大大乎她的意料,这一路下来,她定了内黄的五十株枣树,临漳四十株板栗,又在成安附近寻了一处园子,看中了核桃等株苗,因此原本四天的路程,她足足走了十天才看到成安县灰扑扑的城墙。
“大娘子,又有人接着呢。”赶车老汉说道,一面搭眼去看,将林赛玉从如何安排果园的思绪中唤过神,也抬眼看去,见其中站着一身官袍的朱文清,便无奈的笑了笑。
说来也奇怪,自从出了开封府,不管到了哪一处,总有当地官员并乡绅们接着,按理说她自己出没个定数走到哪里就拐到哪里,怎的这些人有未卜先知之术一般,搞得她面红耳赤哪里也不敢久待,倒有些仓皇跑路的感觉,一面想着,看车已行近忙整整衣衫跳下车,朱文清带着众人笑哈哈的迎了上来。
“吾等还以为大娘子又被哪里给抢了去,再不来,咱们就要往各县找去了。”朱文清笑道,看着妇人的穿着比走时更加简朴,以往还戴个钗,如今挽着鬓只用青手巾包了,也难为那些县丞们能认出她来。
林赛玉忙冲众人施礼,笑道:“倒是打扰众位了,小妇人可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