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末,因汴河水结冰,苏家人便走旱路回江宁,除了看门的一家子人全部带上,呼啦啦的十几匹马十几辆马车沿着官道蜿蜒而去。
林赛玉掀着帘子,一面听全哥叽叽喳喳的显摆着金蛋等小朋友送他的告别礼物,不过是缺了腿的木偶,脏兮兮的泥叫叫,甚至还有养粪蛋一般的黑枣,一面看着外边被阡分割成无数的小块田野,蛰伏的冬麦如同翠玉点缀在黑黄的之间,一派苍茫,远处村庄星罗。
此时的他们已经将要走出河南境内,再走一段就要换乘大船南下,因这一路路过几个受灾的县,林赛玉想看灾后补种的豆卖长势如何,他们便很少在城镇中打尖,都是寻一些乡村野店,让这些跟着苏老夫人来从没受过这样苦的丫鬟婆子焦炉不迭。
“据说这趟回去,要赶走好些人。”捧着缺了口子的大碗吃茶的丫鬟婆子挤在一起取暖,一面低声说话。
“那更好,我还不想再跟着……”有人低声说道,听人嘘了声,就见穿着红织金袄儿褐色的桃绣裙子,包了头的林赛玉走了出来,喊全哥。
“夫人,小官人缠着袁哥野地里逮鸟去了,”一个婆子忙陪着笑,见这妇人便皱了皱眉,嘟囔一句这倒随了我,便抬脚往地里寻去,还没走就带着毡帽的袁哥抱着全哥回来了。
“袁哥笨,还不如金蛋,连鸟也抓不住。”全哥撅着嘴抱怨,将手里的寸长的麦子往地下了乱扔,口中嘟囔道:“下雨喽下雨喽。”
袁哥讪讪笑着跑开了,林赛玉几步过去,抄了他身上的土,皱眉道:“谁让你戴这个?本来就长的不好,你还糟蹋……”一行说便捡起麦子看,见这进了腊月的麦子,格外的黄弱,不由皱着眉翻来覆去的看,全哥早扔了手里的,跑进去找爹爹去了。
“今年冬天还没下过雪呢。”林赛玉喃喃道,一面低头看着麦子,见其中多数分生根和次生根少,或者根本就没有,那眉头就起皱越深,“典型的缩脖苗。”
“怎么了?”苏锦南的声音在后响起,见妇人蹲在地上,拨弄一把麦田,眉头深锁,“可是有病害?”
“倒不是病害,”林赛玉站起来,拍了拍手,“跟我到地里走一趟呗,夫君大人。”
王岗是位於河南西南部镇平县的小村落,这里地处岗坡丘陵地带,本身就水利条件差,十年倒有九年旱,所以求雨是每一年都要举行的仪式,原本今年夏天雨水足,只道不用求了,是个好年,谁想到入冬以来,半片雪夜未降,地里都干的要裂缝了。
“请龙神喽!”里长敲着锣,挨家挨户的走过,身后四个男人抬着簸箩,听到锣声,家家户户都走出来,将或多或少的钱扔进簸箩里。
“求三潭爷保佑!降水!”里长的锣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远走,那闷闷地声音冲击这每个人的耳膜。
站在路边的苏锦南与林赛玉凝重着脸色,将几块银子扔了进去,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多谢这位路过的大官人大娘子。”
里长拱手道,就听那妇人忽地说道,“老丈,我见那有潭水,何不引水浇田?”
这话让众人面色一变,里长忙说道:“不知者不怪,大娘子不认得嘉显侯,不怪不怪。”一面对林赛玉和颜讲道此潭因求雨灵验,被朝廷封过的,三潭的三潭爷是朝廷封的“扫天侯”,怎么能动潭里的水?
林赛玉叹了口气,中国古代农业的多灾多难,每一个被后世讽为愚昧迷信的活动,里面得包含着人们多少卑微的祈求。
“老丈,不如求求三潭爷,借一些水用可好?”林赛玉抬头看看展晴的天,大日头晃得她眼晕,回想自己看到的麦子,喃喃道,“怕要等不及……”
这句话引得众人不满,其中有人拿起先前他们给的银子,扔回来道:“哪里来的,已经受了难,还要来冲撞神灵害了我们!快走,快走。”
苏锦南面色一僵,拉住林赛玉就要走,被林赛玉按住,见她似是鼓了很大勇气,冲那面色不好的里长施礼道:“小妇人成安曹氏,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老丈见谅。”
众人们对她自报家门不感兴趣,有人道:“如此也好,三潭爷怪罪,即可找你去,莫害了我们。”
林赛玉不言语,再一次看向里长,坚定道:“老丈,三潭爷有灵,必不愿见众生凄苦,贡品不少,心诚不少,只先求引水浇地,暂解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