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 街头巷尾尽是卖年画对联的,每副对联四文钱,送幅年画, 比卖柴的利润高, 谭振业看到商机, 寻思着买些红纸裁了写对联卖补贴家用。
谁知这天几个老妇人抱着红纸上门, 希望他们给写几副对联。
进门后, 几个老妇人就张着眼睛四处瞅,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 角落灰尘都看不到,纤尘不染也不为过, 几人心下满意, 脸上愈发热络, 谭家有没婚配的闺女,她们既是来求对联的,也是想给谭家闺女说门亲事。
虽说谭家搬来不久, 但邻里不是瞎子, 谭家家风怎样众人看在眼底,谭老爷深居简出不怎么出门,三个儿子仪表堂堂温文尔雅, 两个女儿端庄贤淑, 举手投足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邻里就没不喜欢她俩的, 前几日她们就想过来串串门了, 害怕太过冒犯就没来,直到昨天碰到谭佩玉买红纸,几人就想着买几张红纸请谭家帮帮忙。
迎客的是汪氏,她辈分矮,少有外出见客,在她们面前显得局促不安,说道,“父亲和相公他们在书房,婶子们坐会,我去问问罢。”
腊月中旬过后谭振兴他们就不出城砍柴了,城外要比城里冷,加之下了雪,山里湿气更重,谭盛礼担心他们生病,就让他们在家待着看书,课业加重,四人竟比以前还忙,汪氏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汪氏道,“父亲,家里来客人了”
谭家以前是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的,在她记忆里,谭盛礼从没给村里人写过对联,即使落水后性情大变,汪氏心里仍没底,斟酌道,“邻里想让相公写几副对联。”
请不动谭盛礼,请谭振兴也不错。
字不如谭盛礼写得好看,也不至于入不了得眼。
谭盛礼推开窗,冷风迎面扑鼻,夹着雪融化后的寒气,绵州地处西南,哪怕下雪也不像京城雪花满天沸沸扬扬的场景,半夜下雨,隔天清晨就融得差不多了,寒气入鼻,整个人骤然精神许多,回道,“知道了,背完这段就来。”
谭家的对联以前是谭辰清写的,急功近利,处处透着升官发财的意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谭振兴记得正房贴的对联,气势如虹的背了出来,顺便想拍两句马屁说写得好,谁知谭盛礼并不买账,训道,“生怕外人不知你心中所想,非贴出来才能彰显你追名逐利的心思是不是”
谭振兴心头委屈却不敢辩解,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讪讪的低头,虚心道,“父亲教训的是。”
谭盛礼没有再聊此事,而是教他们怎么写对联,字句工整简洁寓意好就行,但正房灶房书房贴的对联寓意又不同,谭盛礼随口写了两副做示例。
“四十多吉庆,八岁永平安”,“调和五位承金鼎,拾掇群芳补太各”
邻里上门,谭盛礼担心辜负他们的期望,分别让四人写了几副,没问题才敢让他们落笔,四人的字各有特色,老妇人在旁边看得赞不绝口,顺嘴问道,“怎么不见谭老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谭老爷还在,总不好越过他直接和汪氏聊。
旁边,蘸墨的谭振业抢先回答,“父亲在书房。”他容色出挑但略显冷峻,老妇人打量他两眼,没有作声。
谭振业写完这副对联,拿起吹了吹,放到窗边的长桌上晾着,状似不经意的问老妇人,“婶子找我父亲有事”
在惠明村时,谭盛礼时不时会找村里人聊聊天,进城后除了书铺哪儿都不去,成天待在书房抄书,就为了多挣几个钱养家,常常抄到半夜,累得脖子酸疼立不起来,长姐要去外边给人洗衣服,他拦着不让,说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谭家姑娘就是太善解人意以致于过得不好。
看老妇人笑得皱纹深邃的脸,谭振业并不认为谭盛礼认识她。
如果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呢
老妇人姓刘,是巷子口门前栽柳树的那户人家,她手背长了冻疮,进屋后不停地挠,笑容僵硬道,“没什么,问问而已。”
谭振业没有再问,写完对联,亲自送她们出门,态度不冷不热,弄得几个老妇心头打鼓,想说谭家这位小公子阴晴不定的,说话也滴水不漏,直到走出院门几人都没找到机会说谭佩玉的事。
“谭家真是乡下来的”为人处事深沉老练,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啊。
挽着圆髻的长脸老妇道,“应该不会有错,据说搬来前在客栈柴房睡了好几天呢。”
郡城说大不大,真要打听点什么事并不难,谭家具体底细她们不知,但进城后的住哪儿又做了些什么还是有蛛丝马迹的,另外个圆脸妇人道,“今日不行就明日再来问问吧。”
虽然没见到谭盛礼,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从刚刚接触来看,家里大小事汪氏做不得主,她抱着孩子坐在旁边就没说过几句话,倒是谭家长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想来在家地位不低,令她们稍微诧异的是,谭佩玉竟是长女,算算年纪,少说20出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