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静了。
谭振兴不太习惯,犹记得县试住店,考生们意气风发的谈天说地, 朝气蓬勃, 好不热闹。
而这间客栈死气沉沉的, 外边连点响动都没有, 不仅如此, 街上也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摊贩的吆喝叫卖, 没有半点烟火气。
谭振兴坐不住了,偷偷歪头看谭盛礼, 他像不知疲倦的木偶维持那个姿势已经两个时辰了, 写的字仍旧没有丁点浮躁之气, 谭振兴不敢打扰他,蹑手蹑脚地走向窗边,轻轻推开窗, 探头下望, 街上的摊贩们推着车轮守在客栈外,有卖包子的,有卖面条的, 腾腾冒着热气, 客人不少, 但却不曾有大声的交流。
热气挡住了视线, 谭振兴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就是觉得有点诡异了。
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半点声响,便是挑着担子的摊贩都脚步轻盈得不像话,谭振兴伸长脖子细看,仍然没看出个所以然,倒是被包子勾得饥饿不已,等谭盛礼抬笔蘸墨,他适时提醒,“父亲,晌午了。”
客栈太过清静,清静得让人专注做事留意不到其他,谭盛礼愣了下,随即看向窗外明晃晃的日头,沉吟道,“那便下楼吃午饭吧。”
大堂里坐满了人,俱静静地埋头吃着,没有人大声喧哗,也无人高声攀谈,谭盛礼他们三人,要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和一对父子拼桌坐的,谭振兴憋不住话,坐下后就问对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热热闹闹的客栈何时变成清风雅静的私塾了
他的声音不大,对方皱起眉头,打手势示意他小点声,“房间里有人看书,声音大会影响他们。”
府试比县试难多了,最后几天考生们不敢松懈,无不拿着书在看,作为父母亲戚,读书帮不上忙,只能努力为其营造安静的氛围,好让他们静心读书。
没发现客栈外的摊贩们都没像往日卖力吆喝吗
是他们特意打过招呼的。
谭振兴还想再问两句,对方做了个封口的动作,看旁边儿子搁下筷子,催他赶紧上楼读书,生怕耽误一会儿儿子就会考不过院试,望子成龙的迫切看得谭振兴心头发紧,看看别人家的父亲,再看看自己父亲,他无比庆幸有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的好父亲,他如果是刚刚那个儿子,会被父亲那望子成龙的沉甸甸的眼神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
他决定了,将剩下的半张床也分出去,他打地铺睡
父慈子孝,他要做个孝顺的人。
于是,翌日清晨,谭盛礼醒来时就看到床边躺着个熟悉的钱袋子,谭振兴坐在床前,双手撑着脑袋,双目放光地盯着他。
谭盛礼“”
“父亲,你醒了啊。”
谭盛礼“”
“何事”
谭振兴喜滋滋地扬起眉,食指戳着钱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却极低,“钱袋子,看见了没,有两百五十文。”有前晚的经验,昨晚他聪明了,直接开口要价二百五十文,贵是贵了点,但有人乐意啊,他嘿嘿笑了笑,哑声道,“父亲,我聪明不”
不仅没花钱,还挣了五十文,难怪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他要不读书想得到这么好的点子吗
他都佩服自己了。
他想好了,下次再来参加府试,他早早就启程,多要几间房,然后以高价卖给其他人,这样能挣不少钱呢。
谭盛礼垂眸,看了两眼钱袋子,随即掀开被子起身,脸上喜怒不明,“你晚上睡哪”
“打地铺啊。”他们出门带了被褥,床给了别人,他就在房间里打地铺,不得不说,钱的味道太过美妙,以致于他的睡眠比任何时候都好
谭盛礼脸青,“你在隔壁打地铺”
谭振兴不明所以,“对啊。”他不在隔壁打地铺去哪儿打地铺
谭盛礼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迎上谭振兴急待赞扬的目光,欲言又止,“罢了,你喜欢打地铺就打地铺吧,晚上过来睡。”
床分给别人,房间也是别人的,谭振兴在里边打地铺像什么样子啊。
“不了不了,我喜欢睡隔壁。”客栈静,怕打扰人读书,那两人白天憋着话不敢说,晚上可劲的说,聊得可欢了,谭振兴就喜欢热闹,热闹的氛围更助睡眠。
谭盛礼想了想,“随你吧。”
照理说两人给了钱,房间就该由他们支配,但如果没有谭振兴两人没床睡,想清楚这点,谭盛礼就没拦着他。
又静了两日,这天,客栈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昨晚人们走路还悄无声息,早上熬不住了,脚步踏得楼都在晃,风驰电掣,做什么都慌慌张张的,吃饭犹如风卷残云,快得令人咂舌,谭振兴问他们怎么了,说是急着回屋看书,仓促紧张的模样再次让谭振兴对其刮目相看。
拼,太拼了。
他能理解,但没必要,多的是考不上的人,与其绷着神经郁郁寡欢地落榜,不如好吃好喝好睡的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