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到, 御座上却还空空如也, 殿上百官交谈的声音低了一些,许多人面露惑色。
“陛下怎的还没来”鸿胪寺卿原在跟任进说话,这会儿压低了声音道。
今天的任进可谓意气风发。
他们工部接下修路和造火车两大差事,部中数人的正气都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明显攀升, 其他衙门里的官员都眼红得不行,最近来跟他套近乎的人明显多了,比如这位跟他没多少交情的鸿胪寺卿,隔了几张桌子跑过来, 就为了跟他搭上一点话。
“陛下如何,我等不可妄语。”任进沉声道, 一派稳重,跟工部衙门里那个撸起袖子干活的尚书判若两人。
鸿胪寺卿得了个没趣, 最终还是走了。
任进给阎亮使了眼色, 阎亮分明看见了, 却闭上眼, 假装不知道。任进撇嘴,偷偷塞了粒葡萄进嘴,还没来得及嚼, 只听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任进葡萄也来不及嚼, 慌忙起身, 混在百官中跪下高呼万岁。
“众位卿家平身,都坐吧。”楚钧道。众人道谢,各自落座。
殿上, 楚钧坐于御阶之上,下有数排席位分列两边。
离楚钧较近的席位上,左边坐了几位旁系的王爷,右手则是傅霖、吴立等有爵位在身的重臣。再往下又有三级阶梯,阶梯下,才是各处衙门官员的坐席。
今天殿上的最低也有四品官职,除了一人童冉。
工部任进的右手边,有一个座位空着,那是留给童冉的。
楚钧快速瞟了一眼那座位,人果然还未到。
苏近适时凑上来,低声在楚钧耳边道“已经着人去请了,想必很快就到。”
楚钧没吭声,苏近退到一旁,为童冉捏了把汗。
不过他转而想想,童大人一向胆子大,陛下也不见生气,这次大约也能顺利过关吧。
既然是宴饮,少不得要说一些场面话,楚钧驾轻就熟。他回顾往昔,又展望了一下将来,顺便点名夸赞了一些重臣,与他们饮了酒。
被点名的傅霖、吴立等人都习以为常,对答如流。任进原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又偷吃了一粒葡萄,谁知葡萄刚进嘴,御阶上的人道“任卿今年也辛苦了,修路之事工部开展得不错。”
任进差点噎住,慌忙起身,到殿中道“靴陛哈,咳咳,这是臣应该做的,不辛土,咳咳咳”
他嘴里那葡萄连嚼带吞,好不容易解决了,却又呛到,咳得有些狼狈,脸都红了。
殿上有人偷笑,低低的笑声传到任进的耳朵里。
楚钧也轻笑道“看来这宴席开始得有些迟了。”
“陛下恕罪,只是这葡萄娇艳欲滴,臣实在有些馋了。”任进不好意思道。
大好日子,楚钧自然不会为这些小事为难重臣,他又说了几句,挥手让任进归坐,同时宣布宴席开始。
各色菜肴如流水般上来,歌舞也同时响起,殿上的气氛为之一松,御阶上的王爷和爵爷们还算安静,只是偶尔低语,御阶之下则觥筹交错,一派热闹景象。
童冉进来时,恰逢一只舞弊,他在内侍的引领下坐到了任进右边的坐席上。
童冉来得有些急,坐下时气都没喘匀,额上也还有汗。
楚钧坐在御阶上首,全殿的制高点,一眼就看到了他,正好舞乐结束,他抬手暂停节目,朗声道“童爱卿去哪儿了来得如此迟。”
童冉早知躲不过这一劫,又喘了两口,才施施然起身,拱手道“陛下恕罪,臣方才在修设计图,太入神忘了时间。”言下之意,他在干公事。
这理由,楚钧确实不好太过为难于他,不过这既是宴饮,便有宴饮的规矩。
“除夕之夜,何必让公务败兴”楚钧道,“童爱卿迟到了,各位说说,该怎么罚”
在坐的都是高官显爵,立刻明白了楚钧的意思。
有人高声道“宴饮迟到,自然是要罚酒的”
“除夕之宴,何等重要,童大人定要自罚三杯才好”
童冉官位不高,但在宣室殿偏殿住了这么些日子,满朝文武还真没有不认识他的。
此时,连兵部吴立都来起哄,甚至亲自端了酒来。
吴立这出一来,殿上气氛更热,尤其兵部众人更是起哄起得欢“要喝要喝,童大人干了这酒”
童冉无奈接过酒,他的酒量实在比较一般。
“今日迟到是臣的不是,在这里自罚三杯,请陛下还有在座各位大人,原谅则个。”童冉话毕,举杯要喝,御阶上的却又开了口。
“既是除夕之夜,这么小的酒杯如何尽兴苏近,上碗。”楚钧道。
苏近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后,一个大海碗和一小酒被内侍们奉到了童冉跟前。
童冉见到那比他脸还大的海碗,瞄了眼御座。御座上头的人闲适得靠向一边的扶手,十二道冕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动,他的面容在冕旒后隐隐绰绰,仿佛是在笑。
肯定在笑。童冉腹诽。
这海碗明明是借故整自己,不就是迟到么,也太小气了。
“好,喝酒就该用大碗”军营出身的吴立拿起那坛酒,亲自给童冉满上,顺道还对苏近道,“一会儿也给我换个海碗”
“是,侯爷。”苏近道。
童冉端起海碗,酒液摇荡,他眼睛一闭,咕噜咕噜喝下。微苦的酒液涌入喉呛,带来辛辣的刺激感。一碗下去,童冉以袖遮挡,轻咳两声,甘甜的回味涌上舌尖。
“好”有人起哄。
“再来”吴立又亲手给他倒了第二碗。
童冉同样一饮而尽。
这碗喝完,他脸已经通红。
“好酒量,第三碗”任进也跟着闹腾。
吴立倒酒,幸灾乐祸地看童冉喝下第三碗,也跟着道“童大人好酒量”
童冉三碗干完,已经有点站不稳了,踉跄得后退一步,被苏近扶住。
“童卿好酒量。”楚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