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言面不改色。
他当然知道刘二成自己印象不好, 两人关系与普通同窗比起来都要差, 但是李少言知道京城人人都以权利为重,如果有人知道他与刘二成是同窗,两人走动几次, 此后行事都会方便许多。
李少言说尽好话, 刘二成瞧着他, 无声地笑了。
“你心中所想我都清楚,朝堂之上比你阴险百倍之人都有,李少言, 本官没有空闲与你在此闲扯, 你且走吧。”
刘二成做官几年自有他的气度,李少言原本还想再说几句, 可分明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也不敢再留,转身便走了。
他刚到门口便让等着自己的小厮去散布消息。
“只说我与刘大人数年同窗,手足情深, 时时上门走动”
“走动你的头”身后杨夫人下了马车就直接朝李少言头上扇去
她气急败坏“我为你辛苦布局, 你却如此不成气候那刘大人岂是你招惹的了十分他都不需要动手,只怕你就要遭殃”
李少言并不信, 他自认为跟刘二成也认识那么多年了, 刘二成还能真的这般厉害
杨夫人也不废话,指着他骂起来“你就是个孽种当年就不该让你出生你被那贱人养了十几年, 还真的成了废物罢了我也不愿再为你浪费心血, 你且速速带着你娘子离开京城, 从此莫要再来找我”
李少言也不敢忤逆,心中却是恼怒的很。
他来京城之中什么都还没有捞到,这便就要走了
苗氏也是万分地不甘心,不愿意离开京城,可如今还有什么法子
两人在屋子里难受了半日,心中愤恨,由不得又起了歪点子。
岁月不饶人,胡莺莺早起对着镜子叹气,纵使自己注重保养,可总觉得皮肤不如从前那般细滑。
刘二成原本等着去看书,这会儿倒是停下来安慰她“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看。”
胡莺莺顿了下“当真”
“自然是真。”
女人皱眉“那你是因为我好看才娶了我”
女人呀,就是这么无理取闹,刘二成哑然失笑“是不是你心里不清楚”
胡莺莺回头一想记起来自己最开始可是个女胖子,不由得也笑了。
但偶尔她还是有些不舒服,这京城层出不穷的青嫩小姑娘,若是自己老了,刘二成当真能不喜欢那些年轻姑娘吗
要知道多少姑娘巴不得往这些大人身上扑,尤其是刘二成这样正值风华绝代之时。
胡莺莺原以为会有人直接往刘二成身边送女人,却没有想到,有人没有那般做,倒是打起了她的主意。
那一日是去御史冯大人府上做客,冯夫人喝了两杯酒,便有些糊涂了。
她笑吟吟看着胡莺莺“听闻刘夫人不喜夫君纳妾,刘大人身侧竟连一个女人也没有,这样着实有些过了,旁的大人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刘大人是个妻管严么我看刘夫人娇柔可人,必定不是那善妒之人,我有个妹妹,那可是我亲妹妹,一向敬重刘大人,刘夫人若是不嫌弃便领回去伺候刘大人如何”
胡莺莺没说话,崔氏在旁心里打鼓,其他人也都跟看笑话似的。
谁人不知道那刘大人疼爱妻子啊
但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刘侍郎这般年轻有为之人,后院实在不该只有一个正妻。
男人多辛苦,在朝堂斡旋,回家之后正妻少不得打点家中事物,若没个红颜知己伺候,当真是可怜。
何况像胡莺莺这样身娇体弱之人,目前也就生了两个孩子,还只有一个儿子,她若真是个合格的妻子,也该主动为自己相公纳妾了。
再说了,冯府在京城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若是胡莺莺肯接纳冯夫人的妹妹,那便就是为自家夫君的仕途添砖加瓦。
胡莺莺不用想也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不外乎说她善妒,专横,狭隘。
这个时代,不纳妾反倒是可以被人嘲笑的了。
胡莺莺微微思索,便笑道“冯夫人真是客气,听闻冯大人养的那扬州姑娘姿色颇佳,伺候人分外有本事,冯夫人若是真有心,不如帮着打听一番冯大人还有没有认识的扬州姑娘,给我家相公也介绍一个。”
冯富人酒醒了一半,这才知道自己男人在歪头养了女人,而她竟不知道
一桌妇人也是都有些惊讶,冯夫人颜面尽失,也没心思招待了,没一会就称头痛退席,实际上则是让人去调查冯大人的外室去了。
胡莺莺与崔氏一道离开冯府,崔氏不由得羡慕“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真好,也不用看旁人脸色,我在妻妾方面真是吃尽了亏。”
崔氏如今虽然保住了正妻的位置,名下也有不少钱财,但与周大人关系一般,只是搭伙过日子罢了,因此很是羡慕。
胡莺莺摁了摁太阳穴,只觉得脑子疼。
“我真是想不通了,我相公不纳妾,与他们何干”
崔氏忙安慰她一番,两人又路过茶楼进去喝了一碗茶。
吃了茶,她俩又结伴去买胭脂,崔氏拿起来一盒做工精致的胭脂递给她“你瞧,这是新出的,贵的厉害,但是真好看呀”
胡莺莺顺手接过来笑道“你还没钱买胭脂若是真没,窝买来送你。”
话音才落,忽然一伙人冲了进来,到处去找什么,那些人凶神恶煞,胡莺莺与崔氏都吓了一跳,赶紧出了胭脂水粉的铺子,分别上了自家的马车。
京城虽说是皇权重地,但意欲图谋不轨之人也是众多,偶尔遇见,最好的便是赶紧地逃了。
胡莺莺才上了马车,便低头吩咐“豌豆,速速回府,外头太乱了不能久留,豌豆还没来得及上车,忽然就被一股子力气拽了出去,接着一个人跳上车夫的位置,一甩鞭子,马儿嘶吼一声沿着大街就往前冲去。
而胡莺莺随着马车往前奔去的力量,被晃得在马车里都坐不稳,她心惊极了,冲着车外大喊“是谁”
没人回答,只有马的嘶吼,马车疯狂前进以及周边路过行人的喊声。
那车飞得太快,胡莺莺不住地摔跤,脑袋都撞得要晕了。
她心中百转千回,努力克制住自己,冲着外头大喊“到底是谁我乃朝廷命管刘侍郎之妻,你且放我下来我不与你计较若是你需要帮助,我也会尽力而为”
没有人回答她,心里的恐慌越来越深刻,到最后竟然都成了在想自己的后事。
马车早已冲破城门到了城外,她听着声音这人似乎还砍死了城门口的守卫。
太可怕了,胡莺莺想到自己也许下一秒就要死了,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不能死的,相公需要她,糕糕和豆哥儿也需要她。
尤其是糕糕,这几日开始认字了,老是闹脾气,每晚都要做娘的抱在怀里哄哄才行的
若是他们没了娘,该多伤心啊
胡莺莺眼睛里都是泪,奋力地往前爬去,却被那人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摁回了车厢里。
她摔了一跤,疼的几乎动不了。
但胡莺莺没有放弃,她一次次往前爬,甚至猛的抓住那人的胳膊咬了一口。
“放我出去”
她几乎拼命拼红了眼,终于在一处荒郊野岭,那人停了马车。
胡莺莺听着外头没了动静,忐忑地往马车外爬去,则才看见那人忽然倒在了地上,胡子拉碴看不清楚整张脸的长相,但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右手上是被她咬伤的痕迹。
他看上去很惨,胡莺莺想趁着他这般虚弱的时候逃走,却被他忽然用锁链锁住了脚。
草地上,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了一下。
“救我。”
那锁链胡莺莺自然打不开,跟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锁在一起,她走动都艰难,如今之计只有先把他救活。
胡莺莺蹲下来看了看他的伤,拿出来帕子,克制住害怕的情绪,给他用他腰侧上水壶里的水清洗了下,又给他包扎好伤口。
忽然,她瞧见脚边恰好有清热解毒得药草,赶紧薅了捻碎给他敷上。
这男人满身粉霜,看着像是受了很多苦,胡莺莺也不怕了,她下意识觉得这人应当也不是坏人。
胡莺莺见他嘴皮干裂,又用他的水壶给他喂了些水,便只能坐在旁边等他苏醒了。
还好,小半个时辰过去,男人伤口的血止住了,也清醒了过来。
入眼是一张娇美的面庞,瞧着很是熟悉,郎元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胡莺莺问“你醒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了”
郎元迟喉咙动了下,说道“我只是随手抓了个人抢了辆车,要你来照顾我,没曾想,抓的是你”
想来她那个软包相公的确是有几分出息的,竟然带她来了京城。
郎元迟见她根本认不出来自己,想到几年前她跟自己说过的话,不觉有些好笑。
曾经就是她,笑话他只是仰仗家里权势,可如今的郎元迟却也被逼无奈上了战场。
这边罢了,郎家被人陷害,满门英烈成了满门反贼,他悄悄入京是为了向皇上禀明真相,却还是被人追杀,差一点就送命。
“我不是坏人,我有我的苦衷,强行留你照顾我,是我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将来我能有回身之地,必定对你重谢。”
胡莺莺虽然很不想待在这破地方,但郎元迟却在苦苦哀求。
“你若是不信我大可向你道明真相。”
他把西南之战尽数道出,其实胡莺莺也从刘二成嘴里听说了这事,刘二成是不信郎大将军反叛的,但此事被人密谋的十分周详,竟无一丝破绽。
胡莺莺思考一番答道“我会尽力帮你,但我能做的不多。”
她能做的不外乎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郎元迟,再替他找了一户几句话养伤,而她独自架了马车回城。
这对郎元迟来说已经非常好了,胡莺莺临行之际,他只差跪地磕头。
胡莺莺是下午被人从城里掳走的,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消息。
这事儿当时在街上谁人不知
“刘夫人貌美如花,这般被掳去也是凶多吉少,就算侥幸捡了条命回来也该自尽保全颜面。”
“是呀,否则刘大人怎么丢得起这人呢”
刘二成并不知道外界如何在说,他一夜没睡,自打知道胡莺莺没了踪影,便吩咐下人照顾好家,他带人沿着那条街去搜,一个人也不放过,一点一点地问。
可追踪到城外,却断了痕迹,茫茫大地去哪里找呢
一模一样的野草地,一模一样的天空,他的莺莺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刘二成坐在马上,面色没有什么变化,旁边的人一度认为他们大人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夫人。
可只有他知道,他后悔了。
他后悔没有抓住那个机会坐上尚书之位,否则今日定然可以动用兵力来找莺莺。
刘二成深吸一口气“查马车的车褶一点一点地查”
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一行人查了一夜,又到第二日上午,夏氏等人在家里也快要急死了。
刘二成在城外等到了胡莺莺,她独自驾着马车回来了。
他的女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头发散着驾着马车回来了。
刘二成的心突突地跳,他知道男人的劣根性,知道这世上的险恶,知道胡莺莺能够回来已经是万幸可他还是忍不住地发抖。
还好,在胡莺莺赶到她面前之前,他平静下来了。
胡莺莺眼含热泪,刘二成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没事了,回家了。”
刘二成抱着她坐在马车里,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脸,看着她面颊以及手背上的伤痕,闻着她身上那种陌生的气息,他知道,她肯定是跟人接触过。
她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刘二成的心都在滴血。
胡莺莺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掳走,定然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她赶紧看着刘二成解释“我这次”
可谁知道刘二成低头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浅浅得一下吻,继而是无比温柔的安抚。
“我都明白你不必说出来,莺莺,忘了那些让你害怕的事。”
胡莺莺见他如此,也更安心了,靠在刘二成怀里闭上眼开始休息。
刘二成低头忽然就瞥见了她腰上一枚玉佩,那是一枚无比陌生的玉佩,他几乎热血冲上脑袋,未及细想摘下那玉佩便扔出了马车之外。
马车颠簸,胡莺莺也未曾察觉出什么。
到家之后其他人自然欢欣鼓舞,糕糕哭着抱住她娘就是不愿松手,还是刘梅花来劝“糕姐儿乖,你娘还要去洗漱一番,你先松手。”
胡莺莺原以为夏氏以及刘梅花都会问问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可却见他们都不曾提,想着也许是刘二成嘱咐过,便也干脆不提了。
她觉得自己所救那人身上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说,但在刘二成那里却并不想隐瞒。
可胡莺莺觉得真是奇怪,她好几次想跟刘二成说起来那件事,都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这也就算了,回来之后刘二成似乎有些魔怔了一番,抓着她非常大力地行房,那架势简直是要把自己送到她身体里再也不要分开。
胡莺莺只以为是这次事件惊吓到了刘二成,也没多想。
可夏氏这几日却偷偷哭了好几场。
刘梅花无法,只得私下劝解“娘,外人如今都在议论我嫂子被贼人掳去侵犯了,合该自尽保全颜面,可唯有咱们知道,她对于咱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能活着,其他的也不算什么了娘您就别难受了”
夏氏还是忍不住落泪“是,当初就是想着,你嫂子能活着,娘愿意出家还愿去可现在外头的流言实在是太过伤人,娘一出门便见人指指点点,将来糕姐儿豆哥儿势必也要被人笑话,你哥在朝堂之上更不知道被人追杀说成什么样子了。我可怜你哥嫂,恨那个土匪怎么便生就欺负了你嫂子”
夏氏越想越难受,哭的止不住。
刘梅花也不会劝人,只能跟着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