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问我怎么办!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你呢?让你收着点儿你偏不干, 惹出祸事来了倒是知道找我了,我能怎么办?”
永平王府的三房……哦不,如今应当说是刘府了。
刘府上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从搬家后到如今,就没一刻安生过。这也难怪了, 四进的宅院搁在寻常人家里自然不算小的, 可作为打小就生养在王府里的刘诚来说,却别提有多狭小了。
哪怕他们这一房原先住的院子也不算大,可话不是这么说的,王府里的院子是属於院套院的,就算院舍不算大,却都是属於他们自个儿的地盘。像外院、大厨房、下人院都不算在内的。况且,他们在王府的院子非要说的话,其实是位置略靠近街巷那边,吵闹了点儿,但真依着大小来说, 也不小。
可如今, 四进院子里的第一进是停车马, 供护院小厮住的。第二进是待客用的,三进才是正院子, 最后一进是供未嫁姑娘住的。
这么算下来, 房舍其实是不够用的。
刘诚一家人口也不算少,夫妻俩并两个嫡女一个嫡子, 另有小妾若干庶子女五人。
之所以说小妾若干,是因为这里头没一个是正经的妾室,全是通房丫鬟,只是平常顶了个姨娘头衔罢了。搁在以前, 莫说是姨娘了,就是主子跟前的大丫鬟,那也是有自个儿屋子的。如今却什么都没了。
前头两进且不提,第三进的正院子倒算是宽敞,刘诚夫妻俩并他们的嫡出小儿子一起住,当然还有好些个丫鬟婆子,别的不说,嫡出小少爷的奶嬷嬷肯定是要住在一起。
而两个嫡女如今都大了,翻过年,长女虚岁都可以算作是十四岁了,次女都有十二了。搁在一贯崇尚早婚的南陵郡,哪怕谈不上老姑娘,也确实是到了议亲的年岁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娘的会这般着急的根本原因。
两个嫡女自是带着丫鬟住在第四进院子的,住是肯定住得下的,就是完全不能跟以前的日子比罢了。
让人头疼的是几个姨娘和庶出子女,搬家后最要紧的本来就是安排各人的住处,可眼下是真没地儿安置。
他们到底是在王府待了十来年的,很多观念都是根深蒂固的,既不可能安排姨娘住在主子的正院子里,更不可能安排她们去跟嫡女们住。
一下子,事情就卡在了这儿。
刘诚之妻丁氏其实不擅长管家理事的,一则是因为她出身本来就不高,丁家兴旺起来还是在她嫁到了王府之后,再这之前不过就是小门小户罢了。二则却是因为嫁人的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不曾接触过管家理事的事儿,王府的中馈轮不到她来插手,便是她自个儿那个院子,也有人帮衬着,并非她一人操持的。
最重要的是,管家理事这个活儿吧,难的不是活儿本身,而是钱。
倘若有钱,这个家你随便当。在不差钱的情况下,全家上下保准乐呵呵的,没谁会故意挑刺的。
反过来,要是没钱的话……
当然,刚分家单过呢,还不至於立马没了钱。可一想到以后就没了王府这座大靠山,吃喝用度都不能从公中开销了,也没了每月的份例钱,甚至连应季衣裳都得自个儿掏腰包……
丁氏就只觉得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极度恐慌之情。
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甚至面对厨房那头送过来的采买单子都是一头雾水。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每个院子里都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甚至连两个嫡女那头都有个小茶水间,方便烧个水热个汤饭之类的。但总得来说,一日三餐包括茶点都是从大厨房那头走的,想吃口啥,只要别太离谱的,大厨房那头也不会为难。
可如今,小到一根柴禾都要自个儿花钱买了,还有刚搬家后肯定得添置一些东西,哪怕王府那头是允许他们将所有东西都带出来的,可事实上他们总不能直接拆家吧?也没得说将床榻梳妆台板凳全给搬出来吧?
一开始,是真的考虑到面子问题,后来倒是后悔了,毕竟当时就算真的拆家了,以永平郡王一贯好面子的作风,就算面上不好看,却不会上前阻止的。
现在好了吧?处处都在管她要钱,姨娘追着问住处怎么安排,小哥儿还哭哭啼啼的想去园子里玩,还有两个嫡女一个比一个脸色惨白,毕竟这俩年岁大了,也懂事了,知道接下来家里会很苦。
实在是无计可施的丁氏就跑去找了刘诚,哭着问他怎么办啊!
刘诚:……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就好了!
作为一个庶子,还是那种并不受宠的庶子,之所以能平顺的度过这几十年,全都是因为永平王府上下都是心大的主儿,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府中庶出不算多。
他的庶出姐妹们老早以前就都嫁出去了,且除了逢年过节走个礼外,平常鲜少有来往。他最大的庆幸就是,自己是老王爷唯一的一个庶子,又阴差阳错的得以长期滞留王府,过上了旁人做梦都想过的那种好日子。
以前,他不是没有抱怨过,毕竟两个兄长的日子比他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长兄是永平郡王,从一开始就是袭爵人,不光能承袭郡王爵位,还能继承绝大多数的祖业家产。
次兄虽无爵位,可老王妃在世时,频频为他打算,认为他在袭爵和继承家产方面吃了大亏,便将绝大多数的私房留给了他。
唯独他,什么都没有。
老王爷在世时倒是还好,不说偏着他,多少还是会惦记他的。可等老王爷没了,老王妃是决口不提庶出子女的,包括他们的亲事也是一推了之。
庶女们的亲事都是由后来的王妃操办的,身为嫡母也不曾给她们添妆,只依着差不多人家的惯例,由公中置办了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嫁妆。
至於刘诚这个庶子,甚至一度都没人在意他的亲事,要不然他也不会沦落到娶一个门人的女儿为妻。
丁氏啊,在丁家发达之前,她爹就是依附永平王府生活的门客。其实所谓门客,说好听点儿就是暂住在府上的贵客,实则不过就是靠吹彩虹屁才得以糊口的叫花子罢了。
但凡府上对他上点儿心,也不会匀了这样一门亲事。
哪怕后来,丁家一点一点的起来了,到如今丁父也算是一方大员了,可有些事情发生得太久了,久到他根本就没办法释怀。
当然,如果没个引头,他也不会去翻这些个陈年旧帐。
可前段时间这个事儿一出,让刘诚彻底的明白了,何为娶妻不贤为祸三代。
……
正院里,丁氏哭得梨花带雨。
她本人的相貌肯定是好的,年轻时候也是美人一枚,生的两个女儿容貌也格外出色。可问题是,哪怕还不到年老色衰之时,她终究不是年轻时候那朵鲜亮的花儿了。又因为这段时间折腾得太多了,她几乎夜夜无眠,整个人憔悴得不得了,眼瞅着跟刘二太太都差不多了。
要知道,她比刘二太太小了足足十岁呢!
“别哭了!闭嘴吧!你吵得我头都疼了!”面对妻子的哭泣,刘诚是真的没了耐心,“事已至此,你就算哭死又能如何呢?”
丁氏的哭声卡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向她夫君,半晌才道:“你这是在怪我?”
那可不?
有几个人出了事儿之后会自省的?当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显然刘诚不在这些人之列。
一想到本来自个儿可以在王府里过安生日子的,就算两个兄长一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但平心而论,在府上这些年里,任何人也没克扣过他应得的份例。
至於尊重什么的,讲道理,指望一个郡王去尊重他的庶弟,这本身就是痴人说梦吧?况且,永平郡王平常对刘二老爷也是动辄开骂的。
还有刘二老爷。
搁在以前,刘诚一直觉得他这个二哥特别现实,面对长兄时就是一副老实人做派,一看到他过来,立马挺直胸膛。可如今再仔细想想,旁的不说,刘二老爷他是堂堂翰林官啊!人家是凭自个儿的真才实学考上的二榜进士,又在翰林院待了那么多年,有股子傲气怎么了?但凡他是那种特别圆滑长袖善舞之人,也不可能在翰林院待了那么多年都不曾挪过位置吧?
人啊,换了个角度看世界,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刘诚甚至还认真的回忆了老王妃还在世那会儿,老王妃的确不爱搭理他,但撇开这一点之外,他受到任何苛待了吗?
并没有。
关键是,总不能强行要求一个超品的老太君对他一个庶子和颜悦色,外加真情实感的关心他爱护他吧?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刘诚整个人都颓了。
曾经的他,以为周遭所有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恶意,直到他真正的感受到了那些恶意。
搬家之后没几天,就传来消息,跟大姐儿说亲的那户人家,又在相看亲事了。
这年头,哪家都不止一个孩子,按理说相看亲事也没啥的,君不见魏家那头,窝头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订婚宴都办了,这不还在继续跟其他人家接触吗?一个孩子定了,还有其他的孩子。
但刘诚知道,对方不是这个情况。
他都知道的事儿,丁氏又怎会不明白吗?可纵然是明白,她还是无法接受,总觉得是因为这桩亲事,才跟王府那头撕破了脸,结果亲事就作废了?
凭什么?!
等丁氏怒气冲冲的上门质问时,对方却开始了装糊涂,说议亲了吗?没有吧?庚帖交换了吗?好像也没吧?那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不能继续给自家孩子相看亲事呢?
丁氏是充满了自信的找上门的,却是垮着个脸一身颓废的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