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冬燕评价为皇室智商低谷的三皇子, 此时正面临着人生最大的危机。
他快吓死了!
连公主府都被围了,他的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三皇子最早刚成亲那会儿,并未被赐封爵位, 就是作为光头皇子分出去的。当然,就算他脑袋上并未爵位, 身为皇子, 还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那个,谁也不会想不开去折腾他。
不过,那是从前了。
自打去年,刘侾以探花郎的身份正式出仕后, 自是离开了御学。与此同时也便宜了三皇子,他终於不用再跟他儿子一起在御学里念书了。顺带的, 圣上也想起了他脑袋上光光的, 随口给他赐了封号和爵位。
理论上来说,皇子是可以被赐封为亲王的,而非异姓王那般, 郡王就是顶点了。
可圣上会这般父爱满满吗?那是绝不可能的。
因此, 三皇子被赐封为郡王, 至於他将来能否成为亲王, 只怕得看新帝了, 为了施恩,兴许三皇子还真能爬到亲王的位置上。
从去年放归自由后,三皇子的小日子就别提有多美滋滋了。别的皇子还要努力在圣上跟前刷好感度,他没那个必要的,就算失去了太后这尊大靠山,但有时候没了才更值得珍惜。亦如刘侾那般,没了老太太后, 家里人都不敢怎么折腾他,还对他心生怜悯。
如此这般,好日子过了一年之后……
三皇子突然就凉了。
确切的说,他被太子逼宫的消息吓得整个人都木了。
比起消息被封锁的刘侾、窝头他们,三皇子知晓的消息肯定会更多一些。可没等他从这可怕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他就被宣进了宫中。
彼时,已是南陵郡宵禁之时了。
原本南陵郡是没有这般讲究的,在年关里,甚至允许彻夜不眠的摆夜摊。当然,在平常的日子里,一旦入了夜,街上的行人肯定是极少的。就算没有限制,除了极个别之外,多数人还是老实在家里待着的,即便是不老实的,都入夜了也该在秦楼楚馆里歇下了。
可今个儿,严格来说不过才掌灯时分,又因为是夏日里,离中秋尚且有好长一段时日,即便暮色已经降临,乍一看,天色还是比较亮堂的。
然而,街上空无一人。
这么说也不对,身着不同服饰的兵丁们驻守在各条街巷的岔口处,对偶尔出现的行人进行严密的排查。
好在,没人敢拦下三皇子的车架。
饶是如此,这么一路往宫中而去,三皇子还是被吓得两股战战。
他得到的消息是比刘侾他们要多一些,可以确定的是,太子的确逼宫了。但以三皇子的脑子,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那位大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逼宫干啥呢?关键吧,你都要逼宫了,是不是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啥准备都没有,说干咱就干……
一时间,三皇子恍惚中差点儿以为太子被刘侾附身了。
不是啊!就算蠢如刘侾也干不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从某方面来说,刘侾没脑子果然是公认的事实。
只这般,在三皇子差点儿被吓死之前,车架停在了宫门口,之后又有车辇过来将他径直带了进去。
害怕……
等三皇子站在御书房里,面对他亲老子时,他整个人都是木的,周遭洋溢着一种名为害怕的气息。自然,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就是怕嘛!
亲爹老子哟,你儿子胆儿小,求求你别再吓唬人了!
圣上坐在御桌后的椅子上,面色凝重眼神犀利的望着三皇子。
一秒、两秒……
只听到“噗通”一声,三皇子跪了。
前些年,三皇子跟刘侾一起混迹南陵郡东西坊市时,就常听酒楼饭馆里的说书先生说什么气场,别的他没记住,却记住其中一个情节。
大概就是圣上微服私访,然后毫不知情的人被圣上周遭的霸王之气给臣服了……
因为时间太久远了,三皇子也记不住细节了,他只记得当时跟刘侾吐槽了几句,说他怎就从未感受过圣上的霸王之气呢?
好了,他现在感受到了。
就害怕,就腿软,就犯怵。
然而,在三皇子跪倒在地的那一瞬间,圣上面上的凝重神色瞬间被满满的嫌弃所取代。但问题是,戏都演到这一出了,这会儿中断也不合适。
圣上只冲疑了一瞬,就再度恢复了先前凝重的模样,先是冷哼一声,随后沉声问道:“对於那个孽子的事情,你有何看法?”
三皇子迷茫的抬起头,缓了半天才意识到圣上口中的“孽子”指的是他大哥,也就是传闻中逼宫的太子殿下。
“有什么看法?”三皇子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随后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后,才道,“蠢得哟!”
说真的,因为三皇子本身就不聪明的缘故,能被他评价为蠢的……那绝对是真的蠢。
撇开伺候的宫人不提,先前被他说蠢的大概也就只有刘侾了。
太子是第二个。
圣上差点儿没维持住表情管理,他简直要被这蠢儿子给气笑了,轻咳一声后,他才道:“还有呢?说!朕给你机会,你大声的说!”
三皇子寻思了一下……
这是罪名已定,所以找他过来一起骂愚蠢又犯上的太子?这倒是不难的,以前他就没少跟刘侾一道儿叨逼刘修、刘仁。
认真的回忆了一番,三皇子张嘴就来:“他太蠢了!蠢也就算了,还烦人,特别讨人嫌!以前就是这样,我不用功怎了?我也没碍着他,凭啥他就非要这般用功的衬得我一无是处呢?”
这说的是刘仁,在刘侾还没遇到魏窝头这个克星之前,身为亲哥的刘仁,简直就是刘侾此生最大的劫难。
能想象吗?同为亲兄弟,一个爹娘生的呀!偏生,当哥哥的打小就勤奋用功,年少时就顺利得通过了乡试,尽管没能立刻通过会试,但刘仁考上二榜进士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有一。
而当弟弟的……
刘侾一度认为,刘仁生来就是克他的!
好巧,三皇子也觉得太子是故意搞他的。
“咱们得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儿,这辈子才能投胎到皇室里头?都已经投胎成为皇子了,就不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吗?非要闹着上进,非要刻苦用功,他是能考状元还是能当官呢?我就觉得他不对,处处都不对,结果你们人人都说是我不对。我怎么了?我都是皇子了,我为啥还要往死里逼自己呢?逼死了自己,谁知道下辈子投胎成啥了呢?”
一开始,三皇子是真的靠回忆那些年跟刘侾一块儿吐槽刘仁来应答的。但慢慢的,他就找到感觉了,说起来顺畅极了。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刘修吗?
刘侾的兄弟姐妹多,尤其他还是家中的嫡出小少爷,头上一群亲哥堂哥们。最关键的是,哥哥不在於多,在於质量好。
偏巧,刘侾的哥哥们不光数量多,质量还各打各的好。哪怕刘修其实对刘侾掏心掏肺的,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是刘侾的噩梦。
就好像太子也是三皇子的噩梦一般。
“学文也就罢了,好歹待在课堂里能打打瞌睡,可他凭啥还要习武呢?连骑射倒是没啥,他怎么就非要跟兵法杠上了呢?刀枪棍棒都不够他折腾的,还学什么排兵布阵,有这个闲工夫睡个大头觉,您说多好呢?”
“他自个儿上进也就罢了,还督促我上进。我为啥要上进呢?我上进了他真的就不难受吗?哦,是不该难受的,反正就算我努力用功还是比不上他,他难受啥呢?”
“人生哟,最尴尬的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过后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蛋子!”
“要我说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人不努力怎么会知道自己努力也没用呢?有梦想是个好事儿,那就老老实实的在梦里好好想啊!”
三皇子还是保持着跪姿,双手却并非规矩的放在身侧,而是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数落着这些年来太子对他的诸多迫害。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於有个优秀的兄长,作为对照组的三皇子哟,他觉得自己跟刘侾绝对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上辈子都是黄连成的精!
“那个孽子胆敢逼宫,朕决定将他圈禁一生!”
忽的,圣上开了口,且一开口就是放大招。
三皇子又懵了。
不过仔细想想,太子都有那个胆子逼宫了,好像圈禁也不是什么太过严厉的惩罚吧?换个人,敢做出这等忤逆的大事儿来,那还不得人头落地?
这么一想,三皇子就淡定了,他还重重的点头:“对!把他关起来!”
圣上目光幽幽的看过来,似乎是在观察三皇子的表情,半晌过后,他才道:“你认为将前太子圈禁是对的?”
不是孽子就是前太子,三皇子品了品这个话,觉得他父皇应该是已经被愚蠢的大哥给气疯了。
关键吧,这个问题有个很严重的漏洞,他除了说对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说不对,说不该圈禁?那是该将人放归自由呢,还是直接搞死呢?
三皇子自认为比刘侾聪明太多了,他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对!他都犯了大错了,是该圈禁起来。”
圣上好似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成,不过他原先是住在东宫的,朕打算给他修建一座新的府邸,考虑到他后半辈子都要在府中度过了,府邸还得略大一些,假山流水少不了,最好圈个大一些的园子。他原先跟前只有太子妃并两位侍妾,人数还是太少了点儿,等下次大选,朕多给他点几个美人。另外,朕记得你府上养了好几个戏班子?”
三皇子:……
他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原地挖个洞低头钻进去。
不是啊,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美好生活吗?!
能够待在府里,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吃吃喝喝美女在怀,还有园子、戏班子……
三皇子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圣上,他不知道他是个小傻子,更不知道就他那点儿城府,这会儿几乎就是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早知道逼宫后就能直接变成人生赢家,我一定会抢着逼宫的!
——好像现在也不晚?那不如逼个宫试试看?
圣上一口血更在嗓子眼里,蓦地,他猛的拍了一下桌案,大吼道:“朕打算立你为太子!”
三皇子只花了一瞬间就决定要逼宫了,但他还没想清楚要如何才算是逼宫,不过这不要紧,他可以去跟他大哥讨教一下。想到这里,他的思维就发散了出去,满脑子都是下届大选他可以多挑几个美人,还有戏班子,对了,他的府邸太小了,而且都那么多年了,也旧了,是该翻修扩建一下……
然后他就听到了圣上后头那个话。
当场,三皇子两眼一翻,咣当一声仰面晕了过去。
这难道还是挺高的,可别忘了他方才是呈跪姿的,整个人是仰面倒下去了,但他的双膝还是跪着了,这么一来,差点儿就给他把老腰给闪了。
於是,才厥过去一瞬,他就被迫清醒了过来。
哎哟了半天,三皇子才将自己摆成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俗称咸鱼瘫。
他整个鱼……哦不,整个人都不好了。
“父皇啊!父皇您不能这么做!您这般做法是弃天下黎民百姓而不顾!是枉顾先祖父的遗志!是……是想逼死您最爱的宝贝儿子啊!”
圣上的嘴角抽抽了一下,看口型仿佛在说“凑不要脸”。
不过,沉浸在无与伦比的悲痛之中的三皇子并未发现这一异常,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仿佛往日重现……
就是当年太后没了时,三皇子也是这般哭得极为惨烈的,甚至看着特别像是想跟着一道儿去了。
上一次,因为其他人也在哭,倒是没特别显出他来。而这一次,整个御书房都是三皇子的个人表演舞台,他哭得了个天昏地暗,仿佛下一刻就能撒手人寰。
储君是个什么概念?
换成旁人兴许还没这般明确的概念,可三皇子是谁呢?就算他一生放荡不羁,那也是打小看着他大哥被父皇母后往死里逼的。一方面,他是生气他大哥这般用功上进,另一方面,他也格外得庆幸自己不用步他大哥的后尘。
然而……
“大哥啊大哥!你到底干嘛要这么想不开呢?逼宫……我看你就是铁了心想要逼死你弟弟我啊!你就是想搞死我!你就是打小见不得我好!哥啊!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哥啊!你要逼宫倒是拽上你弟弟我啊!”
太痛苦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储君,就感觉全天下的恶意朝着他扑面而来。
储君的位置太重要了,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还要提前会当上帝王做万全的准备,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的眼中。
更可怕的是,储君将来有一天是要登基为帝的,到时候旁的不说,光是上早朝就能要了他的命啊!
早朝啊!那是比御学上课还要早的啊!三更天就要起床洗漱吃早膳,然后就是早朝,接着还要回到御书房处理国家大事,遇到紧急情况熬夜算个啥呢?通宵才是常态好吗?万一再碰上外敌入侵、官员贪污、民间起义……
三皇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绝望的气息,他真的不行了。
他托生到皇后肚子里,是来享福的,不是来渡劫的。
“父皇,您在考虑一下吧,这不是还有二哥吗?”
是啊,还不止有二皇子,另外还有四皇子、五皇子等等。圣上的子嗣放在历代帝王里面算不得特别兴旺的,但好歹也有十来位皇子,这还不算公主,以及早夭的那几个。
二皇子其实是不可能的,他有病。这不是骂人,就是事实。而且跟三皇子的脑子有病不同,人家是身体不好,提前进入了养老退休状态,好生调养的话,还是能再活二十年的。
当然,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也并给完美的,可要怎么说呢?跟太子比起来,那些人兴许都各有缺点,但跟三皇子比起来,就算有个把小缺点,也完全不算什么了。
毕竟,三皇子他脑子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