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佳微微愣怔,看上去不知道自己该对今阳说出的哪句话感到震惊——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自己甚至要求周围的人也认真对待一切……不知道这样的固执是好是坏,但却让她成为了至今为止,第一个认真告诉他,既然决定要打职业,就去好好的人。
那一瞬间,好像内心有什么东西变得柔软,又有什么变得更加坚定。
一直以来,饱受非议,父母反对,老师不解,无止境的试探与说服,就连朋友也对他的选择保持着沉默……他几乎变得疲倦而麻木,直到现在,终於有一个人站出来对他说:要好好做,否则看不起你。
他当然会好好去做的——
他想打电竞。
想在这个舞台上,证明自己。
唇角几乎是无法抑制地上扬,艾佳看着今阳,伸手将门边的她抓进怀里,像是大狗熊抱住了他的蜂蜜罐子,他笑道:“我知道了,会好好打的。”
今阳在他怀里哼唧了一声。
艾佳看了看四周,没人……於是做贼似的,趴在她耳边小声问——
“我能不能亲你啊?”
“你不是天天都在动手动脚?”
“嘴。”
“……不行。”
“……………………喔。”
“你是弱智吗,这种问题也问得出口?”
“……对不起。”艾佳怂怂地说,“我只是忽然觉得可以这么一问,万一你答应了呢?”
“……”
……
短暂的对话之后,两人蹲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做道具,今阳调颜料,艾佳就负责把那些大泡沫用美工刀割成砖头的形状。
两人背靠背各干各的。
艾佳当然不会错过这种闲聊时间,百度上说了,想亲她,就多夸她,多拍马屁。
“……完美小姐陈今阳,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艾佳撅着屁股,整整齐齐割下一块砖,“你说你长得好看,家里有钱,爹疼娘爱奶奶宝贝,学习又好又自觉,做事认真——你这人还有什么缺点么?这样会不会觉得人生活着丝毫没有缺憾啊?”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是有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男朋友吗?”
今阳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的。
艾佳“嘶”了声转过身,看她正拿着个小刷子,在一个已经见底的颜料瓶里拚命试图扣点颜料下来……只是红棕色的颜料瓶都被她的羽毛笔刷成透明的了,而在她的脚边,还有十几块“砖头”等着上色。
“现在再加一条,意外地勤俭节约。”艾佳挑眉,“没折腾了,去开瓶新的啊。”
今阳只好放下颜料瓶,站起来到柜子里翻找,找了半天没有发现对应色号的库存……
“你可以让人买上来,”艾佳支招,“问问有没有人有空。”
“学校附近的文具店里没有卖颜料的,”今阳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又看了下脚下的“砖头”,这些破玩意系里明天要验收。”
艾佳站起来:“我去买?”
今阳想了下,摇摇头,说:“不用。”
然后转身去打了个电话,艾佳竖着耳朵听,听见今阳“喂”了一声以后就指挥手机那边的人“到陈圆的画室里拿瓶赭石色颜料送到我办公室来”,然后就挂了电话。
“画室?你家有人会画画?”艾佳问。
“嗯。”
今阳抿抿唇,又微微蹙眉,看上去不太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半个小时后,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略带喘息的声音响起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穿毛衣,尼子长裙,身上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生推开了门,她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另外一只手里还抱着一个纸袋子……
从她身后照射的光透过,大概可以看到纸袋子里面放的是几瓶颜料。
艾佳原本以为这是学生会的哪位干部,结果这时候却诧异发现今阳愣在那不动了,她抬着头,见了鬼似的瞪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女生——然后她站了起来——头一次,显得有些无措地,在自己的牛仔句裤上蹭了蹭,她这才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那个女生跨过门槛而入。
艾佳注意到从头到尾,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是径直走到今阳面前,放下手中的纸袋:“你要东西直接跟我说,你知道我很烦人家随便进我画室,何必叫滨文来找骂?”
女生的声音很小,但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厌烦和不耐。
今阳没搭话,空气里变得有些冷。
这时候这女生走近了,艾佳惊讶地发现,她的五官……拆开来看,几乎就和今阳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似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女生放下东西后,也不问今阳要来干嘛,也不跟她多寒暄两句,只是显得有些僵硬地转身往外走。
今阳像是这会儿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紧张地跟在她身后,换上了家乡话:“你跟哪个来的?一会儿怎么回去?”
“滨文开车送我来的。”那女生只是立在门边,低着头低声回答,“回去了,别跟上来。”
今阳立刻挺住脚步。
那一步一指令,看得艾佳都挑起眉。
三分钟后,他看见她伸长了脖子看着有些焦虑地看了看门外,像是确定那个女生走了,这才打了个电话和电话那头大概是滨文的人说:“喂,她下去了,你看着点儿。”
那一副老母鸡护小鸡崽子的姿势。
艾佳看得目瞪口呆。
今阳挂了电话,有些思绪不定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直到她手机微信亮起,显示来自滨文的短讯息:接到她了,立刻回去。
今阳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办公室的地上,伸手拽过那个纸袋子,里面放了一大堆颜料,白的红的紫的,就是没有她要的赭石色。
今阳:“……”
今阳长叹一口气,感慨自己白白担心受怕……与此同时,听见艾佳在身边问:“那是谁啊?一副出现了就把你吓得肝肠寸断的样子?”
今阳沉默了大概有三十秒,然后这才用稍显冷漠的声音说:“她是我姐,陈圆,同父同母,大我三岁,上一次她走出自己的画室大概是一个月以前,当时她手里举着一把……算了,你不会想听她当时在干嘛。”
“……”
“你刚才不是问我人生是不是活得丝毫没有缺憾?”今阳盯着门,刚才那个女生消失的方向淡淡道,“事实上,是有的,而你刚才亲眼见到了她。”
“什么?”
“人生的缺憾。”
“……”
此时,艾佳还完全不知道今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隐约猜到,自己这波马屁可能拍到了马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