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上灯时分, 天还透着灰亮, 街巷上的人已少,小馆里有人唱着曲儿, 婉转的声音透着股机伶劲头,旁边弹三弦的老人忽一叠声笑道:「谢爷赏,谢爷赏。」
想来听曲的客倌给了厚重的赏钱。
门口迎来送往的小厮扯着嗓门:「爷慢走, 下次再来!」
青色的身影便从石潭港郑家大街的酒馆里走到街上, 不紧不慢踱着步子,路过间花红柳绿的妓馆时,站在馆外花枝招展的姑娘凑上来就往这人身上贴, 却被他一把推开。姑娘便叉着腰骂人,这人也不回头,慢慢就走远了,没入灰暗夜色里。
街上的小巷四通八达, 他随意拐入窄长幽深的巷子里,忽然驻足。
巷子里站了个人,似乎早已恭候多时。
「祁爷。」那人抱拳走上前, 露出蟾蜍般圆胖的脸,模样普通, 眼神有些倨傲。
那傲气,大抵因为身后的人。
祁爷拎起手中的小酒坛随意灌了口酒, 他今天很不开心,三爷和三爷的狗腿在他眼里便没那么要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爷今天没功夫陪你废话。」
那人显然对祁望的无礼有些意外,不过看到他手上的酒坛便也释怀。
「三爷还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忙?」祁望问道。
「魏东辞已经找到勾鱼草,三爷想请您找个机会把解药毁了。事成之后,三爷必定重谢祁爷。」那人提到三爷便露出更为倨傲的表情。
祁望散漫的目光倏然清醒:「勾鱼草?我问你,是不是你们把她打伤的?」
那人想了想才回他:「你说跟在魏东辞身边那个人?她要救魏东辞,我们也没办法。」
见祁望没反应,那人又道:「说起来这趟他们也害得我们四哥好惨,让他们逃掉倒便宜他们了,这笔账四哥肯定要讨回来……」
话没完,他便被祁望掐了脖子:「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我记得我说过,不许动她。」
「那……那又如何?她要帮魏东辞与三爷为敌……当初在漆琉岛三爷饶她一命,又答应将人留在你身边,不正是因为你答应了三爷可以利用她?朝廷派来的细作是你交给三爷的,也是你提出要利用她的,到如今你却反悔?」
提及三爷,祁望的手微微松开,那人喘口气,心有余悸又道:「三爷如今器重你,祁爷是个聪明人,可别让三爷失望。」
祁望仰头将酒坛里的酒尽数饮下,方沉声道:「这事我不会再帮他,回去告诉三爷,我和他的合作到此为止。」
「你说什么?」那人正怯喜自己拿住祁望短处,忽闻此言不由大感意外,「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就不替平南和燕蛟想想?三爷不会容忍你的背叛。」
「你可以让他来试试,试试我平南的实力。我也想看看他还能不能分心出来对付我,呵……」祁望逼视那人,眼中再无从前隐忍,如久藏的剑锈迹顿扫。
「你……你……」那人被他望得又惊又怒,指着他的鼻头,「好,我会如实转达给三爷,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和三爷斗。」
祁望无视他,拎着酒坛往前走。
「还有你那小丫头,我们也不会放过……」
他正恶狠狠说着,却闻得一声瓷碎脆响,他突然瞪大眼,声音嘎然而止。
祁望停在他身边,空酒坛已被捏碎,他指间拈着锋锐瓷片,毫无预警地从那人喉间割过。
「喝酒……果然误事啊……」
呢喃一声,他将瓷片抛开,往码头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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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寒凉,屋子的窗被推开一道细缝,冷风嗖嗖灌入,叫人醒神。
「好了,不能再开大。」魏东辞从窗前走回榻边,无奈地看着霍锦骁。
霍锦骁又睡了一夜,精神好转许多,身上的伤也觉得没那么疼了,一醒来她就嫌屋里闷得慌,竟要出屋发散,被魏东辞强硬拦下。
「乖,喝点粥,一会要喝药了,呆会还要换药,别闹。」魏东辞端起桌上的清粥又要喂她。
霍锦骁撇开头:「放着,我自己可以。」
「那我给你端着总成吧。」魏东辞将瓷勺交给她。
霍锦骁闷闷接过,眼睛却盯着他不放。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下黑青与苍白憔悴的脸,他怀是不眠不休了好几天,一直守在这里,她心中微疼,脑中不知为何又浮现那日在荒岛时所见景象,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他竟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
唇动了动,她想问,却记起他那声「别怕我」,问题便又咽下。
若问了,会不会勾起他的痛?
霍锦骁不知,张嘴里便改口:「谁给我包的伤口?」
「我。」魏东辞见她只拿勺在碗里鼓捣着,便又抢走勺。
「……」霍锦骁猛地涨红脸,呆了片刻方吼道,「魏东辞,你……」
「不是,是我包的伤口,但不是我给你脱的衣裳。」魏东辞忙解释,「衣裳是程雪君给你脱的,我就处理伤口,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她狐疑地盯他,「你就不好奇?」
「……」魏东辞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你没感觉?」她又道,「还是,你看过……别人了?」
「我没有!」他哭笑不得,这都扯到哪跟哪了,「除了你,我对别人没兴趣。」
「魏东辞!臭不要脸的!你在想什么?」霍锦骁闻言挥手就要捶他,却扯到伤口,不由又垮下脸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