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驳
霍锦骁已彻底转过身, 背靠桌沿与他相视而立。祁望向来平静的眉眼如波澜陡起的海面, 眸中燃起的火焰让她觉得陌生。他一直都是隐忍克制的人,也有些世故圆滑, 从未有这样张扬狂妄的时刻,像换了一个人。
他带着狂风骤雨时滔天海浪的气势,逼向霍锦骁, 双手困住一隅天地, 将人牢牢抓着。
她唇动了动,忽将他的手推开,从他即将拥来的胸膛前逃出, 撑着桌面轻喘着,压着这一刻难以平静的情绪。
「小景……」祁望选择这样的时机坦诚,便迫切地得到她的认同,他矛盾了许久, 忽然发现自己的挣扎与逃避有些可笑。何必抗拒,像她这样的女人,完全能够成为他志同道合的伙伴。
「祁爷!」霍锦骁下意识捂上胸`前伤口, 声音冷了几分,「你有这样的理想与抱负, 是件好事,但成为第二个海神三爷, 却并非实现你理想的途径,甚至会颠覆你的理想。当初海神三爷集船起事,也是为着天下苍生, 可后来呢?还不是沦为满足私慾的手段,为了维持巩固地位权势不惜掀起无数战事,致使东海屠戮成灾,海疆动荡不安,曲家与你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这一切都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我和三爷不一样。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也不会让东海出现第二个漆琉岛,我要我的东海成为所有海民梦寐以求的世界。」他踱到舱壁前,看着舱壁上钉的东海海图道。
「你的东海?祁爷,你与三爷有何不同?你一样会为求得结果而不择手段,不会在乎这其间所发生的杀戮争斗会给东海和三港造成多大影响,在实现你的理想之前,你先要摧毁你的理想。」
两年了,霍锦骁不敢说完全了解祁望这人,但他的行事作派她却已心中有数。
「为了达到某个目标,有些牺牲是难以避免的。历来兵家之事便不乏杀戮流血,胜者为王,才有资格论及理想。」他的指尖沿着海图上的线缓缓划过。
「胜者为王?祁爷,东海不是你们追求个人私慾的附属物!东海的百姓也不是你们争□□势的刀刃!那是大安国土!千里海疆,尽归国有,安邦兴民,防御外寇,不可分割,绝非私有之物。」霍锦骁隐隐觉得祁望与自己越来越远,怎样都触不及彼此。
祁望盯着东海海图,沉默不语。
她还想劝他,外头小满敲门禀事,打断她的话。
祁望轻叹一声转过身来,眼中焰光已沉,看她时的目光仍旧平静,刚才风雷电掣般的对话似乎只是场梦。
「不说了,再说下去你该拉我见官了。你不必当真,我只是随口一说,要与三爷争雄,我还没那个实力。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此前因为你重伤之事,我已与三爷划清界限,不会再帮他了。」他淡道。
霍锦骁蹙了眉头。
「时辰不早,准备准备,咱们去壹台阁赴宴。」祁望走回桌前,低头将摊放的册子一一阖上。
「祁爷……」她轻唤一声,到底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便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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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海面橘色波光如鳞。祁望已换过身衣裳,带着霍锦骁下船。梁同康派了马车来接祁霍二人,已在码头等候多时。霍锦骁隔着老远就看到梁家醒目的马车,华盖宝顶,四角垂着金铃,风过时便叮叮咚咚响起,旁边候着好些人,穿着相同的衣裳鞋履,那布料款式看着比殷实人家的还气派。
另有两匹马停在马车前头,其中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人,瞧见祁霍二人便匆匆下马,往他们这儿迎来,竟是梁二。
「二公子。」霍锦骁跟着祁望一起向来人抱拳行礼。
「竟劳烦二公子来接,祁某罪过。」祁望客气道。
梁俊毅忙回:「祁爷客气了,是我多日不见你们,心里惦记得慌,想早些见到你们。」
话虽如此,他目光却直往霍锦骁身上瞟,眼里的惊艳毫无避讳。
跟着玄鹰号回到石潭后,曲梦枝便带着他与祁望告别回了梁家。梁家富贾天下,除祖宅在全州城外,两江三港各处都有梁家产业与外宅,他们如今暂时都还留在石潭。
霍锦骁的眼睛滴溜溜直往马上打转,那马毛色油亮,生得头颈高昂、四脚强健,十分漂亮。
「二公子,这是……伊犁马?」
伊犁马是战马,市面上可不多见。
「景姑娘见识广博,竟认得出来。这是在下托人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知道你喜欢这些,所以特地带过来。要试试吗?」梁俊毅殷勤道。
霍锦骁心动非常,在海上两年,她可许久没骑过马了,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战马。
「二公子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小景前些日受了些伤,伤势未愈,不宜剧烈运动。」祁望比她更快一步开口拒绝道。
自从平南岛上梁俊毅在祁宅听到他亲口否认与霍锦骁之间的关系时起,梁俊毅对霍锦骁的态度就不同以往了,那心思表现得太直白,瞎子都看得出来。
梁俊毅倒无失望,只关心道:「是我疏忽,前几日就听说你受伤,以为隔了这么多天你该痊癒……你的伤怎样了?」
「无妨,小伤罢了。这马我倒真想试试,不过与伤无关,我这今日这打扮也骑不了马,倒白费二公子一番心意,抱歉。」霍锦骁笑吟吟道。
「没事,我送你一匹,改日咱们约去城外打猎游玩?」梁俊毅仍旧殷勤,又命人将马牵出一匹往玄鹰号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