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辞仍是摇头:「我不知道。」
诚如她所言,祁望武功太高,他并没打算以武力夺取,而是以蛊毒制人,想要将他迷倒,可非常奇怪的是,祁望对他身怀虫蛊之事似乎了若指掌,逼他不得不放出虫群。虫群一出,逼得祁望退避,这本也伤不着人,谁料虫群遮天蔽日,祁望不明身后之地,一脚踏空,而又那么凑巧,霍锦骁赶来。
这事的确古怪,但一切不过是他主观臆测,便是他自己心中尚待重重疑惑,又如何说与她听?就算祁望要设局害他,也不至以性命作赌注。
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
「那你为何要抢海坟区的图?」她继续问。
「我怀疑……不,不是怀疑,我确定失窃的五门火/炮是祁望所为。」
「你先前告诉过我不会是他?」
「先前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能证明,你与他交情极深,视他如师如兄,又在平南呆了两年多,我单凭臆测,恐伤极你。」东辞一字一句道。
「那现在呢?有证据了?」
「有。当初从漆琉回来的假细作周阳,他在运送火/炮途中遭人灭口,被我救下之后一直昏迷,前些日子醒了。殿下给我来信,此人招供,与他接头者除了三爷的人之外,他还暗中与祁望有来往。火/炮运送的路线,他告诉给祁望过。」
「那祁望应该中你的计,被假的火/炮骗去海路,而不是转而从陆路截了你们的货!」霍锦骁冷道。
「小梨儿,你别忘了,那段时间我们一起见过殿下和假周阳,祁望必然知道这些,更知道你和周阳之间的对话。以他对你的了解,肯定早早断定你识破周阳的身份,也就知道周阳口中的运送路线必是假的。但他没有揭穿,目的是让海神三爷的人被骗去海路,他才能从中坐收渔人之利,所以才会出现两路劫匪。」东辞抽丝剥茧,一层一层揭开。
真相让人痛苦,祁望在她心里太重,若非必要,东辞情愿这辈子都不告诉她。
「还有,他将我约到魔鬼崖上时,也亲口承认了盗取火/炮之事。」
「这些事,你为何对我只字不透?为何要单独行动?」霍锦骁扑到牢门前,双手握上铁栅,掌心的血便顺着铁栅流下。
「起先因为没有证据,后来……是因为婚事。你我大婚,我不想你为这些事劳神伤心,也并没打算动手,佟叔去卫所是查探海图下落,我只是没有料到祁望竟然发现了。」东辞抚上也紧握铁栅的手,眼中痛色沉甸,缓缓道,「小梨儿,把手松开,不要逼自己,这件事与你无关。」
「火/炮藏在海坟区?」霍锦骁声音已然嘶哑,双眸通红无泪。
「是。」东辞道。
「如果没有呢?」她问他。
「不可能,除了海坟区,他没有别的藏匿点。」
霍锦骁眼眸微敛,不再作声。
————
是夜,平南的海域上火光点点,隐约的泣唤一声一声响着,都在叫着同一个人。
「祁爷——」
掉入海坟区,别说生还,连屍首都难捞回。
平南的人搜到深夜,已经分不清是在找人,还是在唤魂。
许炎先带着一批人匆匆赶回岛上,留下另一批人继续在海上找着。
夜空黑云浓厚,月亮偶尔穿云而出,竟诡异地带着一丝丝的红色,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今日本就大不祥。
急步走到卫所前,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动,有人冲出看到他,当即跪下。
「炎哥,不好了,魏东辞被佟岳生和景骁救走了!他们还带走了海坟区的图。」
————
平南岛北角的废旧码头前,泊着艘双桅沙船,船帆已张,正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几个水手站在甲板上朝来路焦急看着,船上没有点灯,隐在夜色里。
不多时,夜路里三人急奔而至。
到了船下,最后一人止步。
「这是我燕蛟的船和人,会把你们安全送到石潭,你们快点上船。」霍锦骁一边道,一边回首看了眼岛上,山上隐约有火光往山下涌来,想是卫所的人追来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魏东辞拽住她的手腕不肯松去。
「东辞,我在你面前是云谷的小梨儿,可我在这里,是平南景骁,我不能一走了之。」霍锦骁把他的手推开。
嫁衣已褪,可脸上残妆尤在,艳色间透着凄烈。
不论有心还是无意,他推祁望落崖是事实,祁望若身死,这仇别说平南,就算是她也无法置之不理。可要她杀魏东辞,不,哪怕是看着别人伤他,她都办不到,又遑论替祁望手刃仇人。
这仇,若终归要报,那她留下,还了这条命便是。
「不行,我不能把你留在平南,要走你跟我一起,否则我不会离开。」东辞面上是少有的坚持。
他无法想像若是自己离开,留她独自面对平南的人会是怎样的情况。
「东辞,离开之后,别再踏足东海。」霍锦骁用完好的手掌抚过他的脸颊,平静道。
「霍锦骁!」东辞眉间冷静已失,方寸大乱,生平头一次,他恨自己没有武功。
霍锦骁笑笑,手往他后颈敲去,他却早有防备,知道她会来这招,侧身避开她的手刀,谁料她不过虚晃一招,真正出手的却是一直站他身后的佟岳生。
佟岳生一指点中他的昏睡穴,东辞的眼却仍强撑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才眼眶通红地闭上,倒在霍锦骁怀中。
「佟叔,多谢。」霍锦骁抱了抱他,将东辞扶到佟岳生背上背好。
「你呢?」佟岳生点点头。
霍锦骁自腰间抽出软剑,看着逼近的追兵,目色渐冷:「我自有办法,佟叔,快走!」
「好,你多小心。」佟岳生当机立断,背着魏东辞跃上船。
霍锦骁一剑斩断船缆。
船在夜色中缓缓驶离,此一别,不知何日再逢,又或者,永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