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骁却无心多看。
三爷在明王阁第五层见她,可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距离,她周身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凌厉的杀气若有似无地由上而下笼罩,异常的熟稔。
侍卫将她带到第五层楼梯前便停下,做了请的手势,让她独自上楼。
迈过最后一级木阶,冷风乍然拂面,霍锦骁脑头长发被风吹得如马尾乱甩,她将鬓边发丝勾开,这才开始打量明王阁的最后一层。
偌大的阁楼空旷,没有藏书,正对东方是整面的棂花槅扇,此时全都敞开,楼外城与海一览无余,风恰从此处进来,将檐角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楼里正中有扇屏风,将阁楼隔成两边,靠近她的这侧设着高背锦凳与几案,屏风那边只有朦胧的影子,看着陈设与她这边差不多,不过没有人坐在里面。
那股杀气越发凌厉,像要化作有形之刃。霍锦骁心头暗惊,面上却是不显,见楼中无人,索性一屁股坐到锦凳上。几案上放了沏好的茶与几碟精美果点,她随手拈了两块玫瑰酥吃起。
「大胆。」粗沉的喝声响起,有人从长廊转角处拐入楼里。
霍锦骁抬起眼皮看人。
进来的是个年约四旬的男人,鹰眼瘦颊,颧骨削高,着一袭黑色劲装,右边袖子空荡荡悬着,正冷冷打量着她。
霍锦骁心头一跳。
果然是他。当初追杀魏东辞被逼自断一臂,跟在梁同康身边的天级高手。梁同康死了,他竟然没死?
「老四。」轻斥声响起,有人从他身后迈入阁楼。
霍锦骁只看到青色衣袍晃过,那人走到了屏风另一侧,从实到虚,成了道朦胧的人影。
老四闻言退到楼梯阶前垂目静立,屏风那头的人语气温和:「小景……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年轻的声音略有些沉,陌生,不属於霍锦骁印象中的任何一个人,当然,也不属於上一次见过的海神三爷。
她拍拍手上碎屑,端起茶喝了两口,将酥饼咽下,这才起身。
「不过是个称呼,三爷随意。」她抱拳行礼,又道,「景骁见过三爷。」
「坐吧,不用多礼。一大早突然把你叫来,还没用早饭吧?」三爷在屏风后坐下,人像抹开的淡墨。
霍锦骁只能通过影子看出他的动作。
她坐回椅上,随意歪倚着,换了样糕点送入口中:「没有,所以到三爷这里讨果子了。」
屏风后的人低声一笑:「喜欢的话,回头我叫人送几盒过去。」
「那就多谢三爷了。」霍锦骁道谢,咬了两口糕点又撂开手。
「昨夜在梧栖宫歇得可好?」他端起茶问道。
「高床软枕,如何不好?比在海上不知强出多少倍。」她抖抖裙子,目光望向槅扇外的风景。
漆琉岛与远处的海被这门框一框,像幅远景开阔的山水画作,而她身处楼中,仿若山海藏胸,竟有睥睨天下之意。
「你住得惯就好。」三爷话里透着笑意。
「三爷有心了,多谢。」霍锦骁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摸出张单子,「三爷,不知此前萧兄可将平南的要求呈禀於你?」
「他和我提过此事。」屏风后传出他搁下茶碗的声音。
「那便无需小景赘言了。此为我平南与双狮岛一役的耗损,请三爷过目,就让宫本家按这上边的银两赔款吧。」她将单子往那边一推。
老四上前接了单子送到屏风那边。
阁楼里就只剩风声与他翻阅单子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也不知他想到什么,翻了两页,突然笑出声来:「小景,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岛你已经占去了,沙家的船银也都归你所有,还想再敲一笔?」
「三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平南离双狮十万八千里,这一战可不好打,耗费巨大,沙家那点钱哪里够犒劳弟兄的,岛上又都是无辜良民,换不到钱,我当然要想办法填上这一战的大窟窿。」霍锦骁轻轻敲着桌子。
「行,这单子先放我这里,这事我们改日再议,我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公事。」三爷将单子阖上,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不为公务,那三爷同我之间莫非还有私事?」她挑起眉。
「我就想见见你。」他直言不讳。
屏风后的目光灼灼落在霍锦骁身上。
「我有什么好见的?」她不以为意道,隔着屏风与他对视,唇角半翘,有些勾人。
「你如今不一样了,三岛之主,实力直逼东海海枭前三,外头多少人想要巴结你?我若不将你安置在明王殿,你在外头恐怕得被那些人烦死。」三爷说着将手放在屏风上。
「那三爷呢?」霍锦骁倚在椅背上,脸往屏风处贴去。
他手抚过之处,有只小小的金鲤刺绣,而她的脸庞恰成墨影落在其上。
「我当然……也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