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虫)
梧栖宫的暖阁内烛火敞亮, 印出两道人影打在棂花槅扇上。
暖阁四角摆着冰盆, 一丝丝往外冒冷气,还是有人觉得闷热。
霍锦骁摇着葵扇, 头发被吹得凌乱,身上是条薄薄的绫裙,襟口略松, 露出一点点银霜色的亮绸主腰, 上面是浅淡的花纹。
「冰块就在你边上,你还热什么?」魏东辞坐她对面,靠着迎枕, 手里拿着小酒盅。酒盅里的酒已经饮尽,他还拈着空杯,手肘靠在曲起的膝头上,垂下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酒盅。
两人间摆着方案, 上头是晚膳,六冷六热十二道菜,外加一壶酒。
凤身青螭嘴的玉壶, 正被霍锦骁拿在手上,往自己的酒盅里倒酒。
酒让她面红耳热, 眼眸也眯得狭长,格外娇艳。
「门窗不能开, 屋里闷。」她扒拉两筷子菜,没有胃口。
「安分些吧。」东辞淡道。
「认识我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我不安分了。」她嗔道。
「可我没想过你敢与虎谋皮。」东辞摇摇头。
她从锦榻边角爬到他身边, 猫似坐下:「那你想过怎么配合我了吗?」
「配合你什么?嫁给别人?」他有病吧?
「权宜之计,眼下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霍锦骁与他并排靠在迎枕上,「盖有海玺的手谕,三爷不轻易下,每份手谕都由专人造册登记,宣读过后马上收回留档,就存在明王阁里。那地方高手环绕,就算我们没有时间限制,也能顺利潜入,可要取手谕也需要三爷亲自出现,我们怎么偷?一偷就叫人发现。」
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东辞不开口。
「近期又没新谕颁下,想看都没处看,我们可没有时间挨家查到底谁手里藏有三爷手谕。若然我与他成婚,不管怎样,他都得给我一道手谕,就算宣读完毕收回去,凭你过目不忘的本事,不难将海玺模样记下临出吧?」
霍锦骁拉过他的手,把酒盅从他手上拿走。
「就为这个?不值当。」他这才开口。
「不管哪种方法都要冒险,有什么值不值当。何况我也不单为海玺之事。」她声音压得小,细细得像猫叫一样,就在他耳边,「成婚不过是幌子,他要借这场婚事的名义邀请宫本大名进入漆琉。我先前以宫本和源为质,想逼宫本大名现身一见,都诸多困难,足见此人谨慎多疑。」
宫本家的掌权者为宫本直人大名,按大安的宫职看,他便算是位权势滔天的诸侯,有自己的领地与军队,而这批军队便是如今在东海纵横的主要倭寇。他们在东海没有岛屿,一直处於游击状态,抢夺痛快了便会驶回倭国领地,没有固定路线,所以想得到他们的行踪进而围歼是件困难的事。
不是因为他们船队有多强大,是因为他们行踪难以捉摸。而宫本直人本人更是极少在人前现身,大部分事宜都交由使臣代传,更难见着面。
按海神三爷的计划,想一举除尽倭寇,除了要围歼倭寇船队,更要抓住宫本直人本人,以绝后患,所以才有成婚之计。
「以大婚为名,再诱以其他利益,他才能将人骗进漆琉。宫本麾下有一员悍将是他最信任的属下,为护宫本他必定会带船队驻守在漆琉附近海域,以策安全。届时海神三爷会困住宫本大名,而平南则负责趁夜围剿他的船队,来个一网打尽。」霍锦骁把东辞脑后的簪子抽下,拔乱他的长发。
乌发散落,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添了少有的不羁。
「三爷为何要平南出兵?」他捏中她的下巴。
「因为宫本的势力已经渗透漆琉,如果漆琉动兵,很容易让宫本察觉,况且他的兵力如今正疲於应对庞帆,只有平南够实力与宫本一战,且借大婚之名,平南的船靠近漆琉海域不会叫人疑心。」她说着,想着那人的处事风格,又道,「不过我猜他心里想的不止这些。平南的船进了漆琉,助他打退倭寇,在天下人眼中就与漆琉绑在一起,他想要的可能还是平南的归顺,再加上庞帆,整个东海都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
「你既然知道,还要帮他?」他眸光稍动,似有些怒意。
「谁在帮他了,我在帮我们。大婚那日漆琉所有的注意力肯定都放在这件事之上,正是你们营救庞帆妻儿的好时机,此为一。平南和燕蛟的势力,他一兵一足都得不到,因为我根本就不打算动用平南和燕蛟的人,此为二。」
霍锦骁笑起,冰冷无情,他这一石二鸟成全的是她。
「不动平南和燕蛟的船?那你拿什么和宫本战?」东辞心里微动,忽然明白过来,「你要用大安水师的兵力……」
「平南和燕蛟人崇尚和平,并不喜欢争斗,不管是朝廷和漆琉的战争,还是驱逐倭寇,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他们拉下水。祁望走之前,平南是怎样的,以后也会是怎样的,这是我还他的最后一份恩情。」她再提到祁望之名,唇边有浅淡的嘲意,目光却是痛的。
「晋王十万水师压至三港海疆,你想用大安的兵力顶替平南?」东辞马上想通其中关节,却又有些疑问,「如此一来,你也要平南配合才可瞒天过海,但是许炎……他会同意这么做?」
「他会。来漆琉之前,我已经给我父王去信,让他将长风剑邱一白邱前辈请下山,请他帮忙劝服许炎。」霍锦骁脖子朝后仰去,眼睛看着宫宇华丽的屋顶,有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