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亲
离开云谷已近三年, 霍锦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东海上看到这么多熟稔的面孔。海上漂泊无根, 说不想家是假的,不过咬牙撑着, 今日见到父母亲人,纵她心硬如石,也难免红了眼眶。
魏东辞带着其他小辈一齐在她身边恭敬拜下, 道了声:「谷主, 夫人。」
「都起来吧。」俞眉远上前,一一将众人扶起,最后才走到霍锦骁身前。
长眉如箭, 娇色似春,纵岁月淌过,风华仍旧如初,霍锦骁经历生死风霜, 然到她面前,依然像个孩子。
「娘!」甜甜叫了声,霍锦骁猴似跳起, 扑到俞眉远怀人,把她搂住。
「舍得回来了?」霍铮行至二人身后, 揽过俞眉远的肩,高大的身影如山峦墨影将她们笼住。
这些年风侵霜染, 他越发刚毅沉敛,少年时清俊无双的容颜被岁月雕琢磨厉得棱线犀利,一双眼眸却清冽如昔, 望透人心。
「爹。」霍锦骁搂着俞眉远,冲他吐舌。
「你啊……一去就是三年,发生那么大的事,也不知往家里送封信!」俞眉远戳了下她的眉心,「真当自己是孙猴子,打算把东海龙宫也掀翻?」
「你别说她,她跟你当年一模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将来谁娶了她可有得受。」霍铮说话间不动声色望向魏东辞。
俞眉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我让你受什么了?」
「你说呢?」他沉声反问,眼仍看着魏东辞。
兜兜转转,看情况还是便宜老魏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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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父,四叔、八叔、十叔。」魏东辞见霍锦骁与父母说话,他便先去见其他人。
这趟出兵东海,霍铮把云谷几个叔叔带来了,其中秋芍白便是授他毒经的第二位师父。
「小子,你出大名了。」秋芍白一掌按在他肩头,「六省盟主,医毒双修,天下皆知了,果然是我的好徒弟!」
魏东辞沉肩侧避,双指如电光般闪过,自秋芍白手上拈下根极细的银针。
「师父过奖了,东辞愧不敢受。」说着他将针一甩,弹入海中,「谢师父赐教。」
秋芍白翘起一边嘴角,满意极了。
「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一见徒弟就下毒手?」沐沉沙被沐真挽着手臂,挑眼道。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秋芍白撩撩鬓边落下的长发,风情万种地笑。
老四竺默海站在旁边沉默地摇头,徐苏琰也只笑着。
「表舅舅,秋姨,四叔,八叔。」霍锦骁见完父母,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丫头,还记得我?。」徐苏琰看着她,仿如看见昔年俞眉远,心里一阵唏嘘。
他是俞眉远的表哥,也是当年云谷十秀排位最末的人,因为朝廷效力,故一直都在京中,不住云谷。从小到大,霍锦骁也没见过他几面。
「怎么不记得?表舅舅年年都我送礼物,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霍锦骁笑得满脸生花。
「那可糟糕了,我这次没带礼物。」徐苏琰亦笑了,又道,「你小玉妹妹明年嫁人,记得和你爹娘回京。」
霍锦骁满口应下,细想想,她真的好多年没回过京城。
「诸位,进舱再聊吧。」俞眉远含笑而至,请众人进舱。
短暂的叙旧方告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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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火璀璨。
霍锦骁挽着母亲的手站在甲板上,时不时就抬头看位於最高处的舱房。
瞧她满脸急切,恨不能飞身进入一探究竟的模样,俞眉远这做母亲的哪有不懂的理,不由笑她:「你急什么?」
「娘,爹这么晚找东辞到底什么事?都进去好久了。」霍锦骁翘首而望。
军中事务繁忙,霍铮和俞眉远白天没有时间和他们说话,到了夜里方得些许空闲,就让人把魏东辞单独带进舱去。
「你是心疼你爹还是心疼东辞?」俞眉远摇着头,女大不中留。
这么多年,她看着他们聚散离合几番,看着一人神伤,一人痛隐,能走到最后,除了感情,大抵也是上天给的造化。
多一步不成,少一步也不成,所有的安排,都必须刚刚好。
「娘。」霍锦骁晃晃俞眉远的手臂,颊上浮起红晕,幸而被夜色所掩。
「放心吧,你爹不是虎狼,吃不了东辞。」俞眉远按下霍锦骁的手,遥望远海。
夜色如浓墨遮眼,只得远船星火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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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灯将偌大舱房照得通明,魏东辞站在书案前,双手垂落身侧,望着坐在书案后的霍铮。
他招呼已经打过,然而霍铮一直没开口,只是用犀利通透的眼看着他。
魏东辞泰然自若站着,任其打量自己。
良久,霍铮方开口,声音低沉,藏雷霆之势:「我有件事问你。」
「谷主请说,东辞知无不言。」魏东辞听到他出声,方悄悄松口气。
「你觉得,云谷日后当如何延续发展?」霍铮抚着桌上摆的麒麟玉件,淡道。
不是问东海情势,也不是问前沿战事,更非儿女情长,他竟问了个与这些通通无关的问题,东辞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想法,在心头斟酌片刻,方道:「云谷虽是避世之地,但能进云谷之辈多是能人异士,是以芥子之地,却兼容百家、人才济济,而前些年收养的孩子经由谷中诸位师父悉心教养,如今已然是国之栋梁、业界翘楚,不论去往何地皆可闯出名堂,现如今云谷之名犹胜当年,天下人莫不以能入云谷,或出自云谷为荣。」
霍铮静静听着,见他停顿,便道:「继续说。」
魏东辞朝他一拱手:「以学生之浅闻陋见,觉得避世不如入世。以云谷之学,传承百世,匡扶天下,方是长远之计。」
「哦?」霍铮按住麒麟首,向前倾身,「何谓入世?又如何传承?」
「广纳人才,不拘流派,开宗立学,为国育才,为天下尽心。」他又道。
云谷能人诸多,涵盖三教九流各行各术,早已不是江湖武夫聚集之地,如今天下大定,最需要治世之才。若能让谷中各种秘术得以传承,不至失传,又能为国培育英才,那便是流芳百世、福延子孙之举。
既已说开,魏东辞便侃侃而谈,从传承谈及如何治学,又如何开宗立学,期间霍铮一句话都没再插过。
烛火微晃,他说了半个多时辰方歇:「学生愚见,让谷主见笑了。」
「你谦虚了,世上能有这样愚见的人,可没几个。」霍铮说着往后靠到椅背上,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